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缠生》作者:StunningKat 文案 简单来说,就是作来作去,作天作地最后作成HE的故事 01 傅之言狠狠把电话挂了,胸膛剧烈起伏着。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又重新拿起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不知道是拨向谁。 ——“叫陈川拍完戏马上给老子滚过来!” 陈川那边刚收工,还没来得及跟导演说上两句话,就看到肖哲打扮得跟个特工似的杀气腾腾地在片场门口等着。后者见到他出来,连忙走上前,说:“陈先生。” 陈川有点疲惫的挥挥手,回头和身边跟着的助理招呼了一声,就跟着肖哲上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在车上,陈川埋头看了会儿手机,把前面的挡板的按下来,问道:“他怎么发现的?” 面无表情的肖哲并没答话,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陈川,眼神很复杂。 陈川僵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算了,他只手通天嘛,早晚要知道的。到时候动起手来,你记得偷偷报个警。” 肖哲:“……” 陈川走进傅之言办公室的时候,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淡然了,肖哲一声不吭地走在他前头,他有点腿脚发软。肖哲帮陈川拉开门,傅之言办公室里的装潢是他去年专门请来一德国设计师设计的,多一点嫌多余,少一点嫌不够,简直完美。就连陈川这样的门外汉都觉得赏心悦目,只是他不大懂傅之言这么折腾是为什么,毕竟他一年在办公室里待着的时间都不到三个月。 肖哲在身后毫不留情地关上门,关门声就像陈川心里那一声绝望的叹息,他想,这回他就算是被傅之言干死在办公室也没人给自己收尸了。 傅之言背着手在落地窗跟前站着,陈川知道他心情很不好,那气场一过来,让他都有点喘不过气。 整个空间被沉默充斥,压抑地让人想迫切地做点什么来打破它。 陈川想了半天开场白,还是没能开个口说点什么。正郁闷着,傅之言却忽然回过头,笑的春暖花开人畜无害,“来了?坐吧,我最近从我妈那搞了点儿特好的碧螺春,泡给你尝尝。” 陈川直愣愣地看着傅之言笑容满面地从柜子里搞出一套紫砂茶具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居然真的开始泡茶。 “之言……”陈川决定先开口给自己挣点积极承认错误的印象分,他还没傻到以为傅之言千里迢迢把自己从北京的西边请到东边就为了给自己沏壶碧螺春:“那个,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傅之言依然埋头沏茶:“有什么事儿,喝完茶再说吧。” 陈川:“……” 傅之言一边温杯,一边问陈川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最近都接什么片子啊家里保姆用的顺不顺啦你妈好吗这类的。陈川看傅之言完美无缺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叫他过来就为了喝茶似的,一时有点松懈。 傅之言端着茶壶开始高冲,陈川顺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看去,有点出神。 傅之言从大院里长大,从小就是孩子王,身上多少带点痞气。不过,这人偏生长了一张无比谦和的脸,俗称好人脸。陈川有时候觉得长相这个事儿真是爹妈给的,哪怕傅之言在床上其实是个禽兽,下了床衣服裤子一穿,照旧人模狗样。很多人都被傅之言温柔又谦和的长相骗的很惨,陈川首当其冲。 “……喝吧。”傅之言把茶杯递到陈川面前,陈川垂眸看着水杯,觉得傅之言可能在里面加了点老鼠药。 陈川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抬眼看看傅之言,抿一口,再抬眼看看,来回几趟,傅之言没什么反应,倒是陈川觉得自己眼睛酸疼,也就作罢了。 碧螺春让陈川喝的见底,他放下杯子,抬头,看到傅之言把一封文件袋放在自己跟前,敛了方才春风般的笑容,语气急转直下,冰冷地如同生铁:“现在,咱们来好好谈谈。” 陈川叹了口气,他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嘟嘟和自己的亲子鉴定书。 嘟嘟,今年三岁,大名陈瑾,陈川的亲生儿子。 02. 陈川也是半年之前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那女的带着孩子出现在他跟前,他看着那个女人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留的种。 他第一反应是如果自己对着女的还能硬起来,要么是被下药了,要么是以为自己终于上了傅之言一回。鉴于后者的可能性小于等于零,而且就算醉成了一滩稀泥,男的和女的他还分得出,所以想必是第一种。 陈川直截了当地问了她想要的是什么。 毕竟人生在世所欲所求,不过名利二字。 最后,他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通过关系给她在大型合拍片里找了一个还不错的角色,这半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嘟嘟刚到家那些天不大爱说话,陈川为了逗他开心,消除父子间的隔阂,买了好多书来看,想各种办法解决,脑细胞都死了一堆,工作也有些疏忽。 让人欣慰的是最近好了很多,小孩子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才两三岁,也记不得什么,陈川很幸运,他还有很长的时间。 嘟嘟三岁要上幼儿园了,他妈一直雇保姆养大他,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抽空去办该有的身份文件了。陈川实在没辙,只好硬着头皮去给嘟嘟上户口。 陈川拿着户籍本从派出所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傅之言会发觉。这是百分之一百的概率事件,不确定的只是时间长短罢了。陈川想的洒脱,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他既然把嘟嘟留了下来,就不会妥协。 站在派出所门口大发感慨的陈川,又想起前几年自己拿着房产证去迁户口的时候,傅之言还在身边。那个时候他说迟早有一天他的本子上还会有第二页,现在第二页上终于有人了,却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 陈川在大事上从来不对傅之言扯谎,反正傅之言横竖都一清二楚,没说谎的那个必要。他选择坦白,他也必须坦白。一字一句地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给傅之言讲清楚后,傅之言沉默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跟她这半年都没有联系过?” “联系过没有,你还不知道么。”陈川说:“偶尔交流两句嘟嘟的近况,没别的。” 傅之言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反而让陈川心里一惊,想傅之言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傅之言的眼睛里有游移不定的痛与悲伤,不过他藏得很好,陈川差一点发现不了。 他说:“我把他送出国,找人好好照顾他,给他最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也没可能,是不是?” 陈川不做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坚定一览无余。 傅之言眸子中的光芒终究熄灭了下去,脸色却意外的缓和了下来。他站起来整了整身上昂贵精致的定制西装,说:“算了,你走吧。” 陈川:“?” 傅之言背对着他,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离开这里,离开我。” 陈川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傅之言转身回头,他看到傅之言的眼睛当中,才在瞬间明白了傅之言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放他走了。 那眼神太熟悉,陈川曾经在镜中见过许多回拥有那样眼神的自己。 他死心了。 就像自己一样。 陈川站起来,面色平静,他想自己这回真的解脱了,虽然心里不可避免地空下去一块,但他相信随之而来的真正的自由可以填补这一切。 他没什么犹豫,对傅之言说了一句再见,后者在窗边装深沉没有理他。他便转身走了,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又听到傅之言的声音飘忽不定地传过来:“陈川,我有时候真宁愿自己压根没认识过你。” 陈川开门的手顿在半空,心中一陷。他由衷的希望他没有听到傅之言的这句话,因为这竟然让他觉得失落又难过。其实他也想过很多和傅之言结束这么多年不正当不公平关系的方式,惨烈有之,纠缠有之,却没想过会这么平静。 03. 那之后的很多天都风平浪静,陈川的生活一如既往,傅之言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不过这很平常,在以前,他出现的时候陈川要感恩戴德,他消失的时候陈川也不能问东问西。北京的冬天来得突然,寒风瑟瑟的刮在高楼大厦纵横的城市里。陈川正在拍的这部电影是他要用来在电影界里站住脚的作品,他很看重,每天除了陪嘟嘟玩就是一门心思扑在剧本上。 他很忙,真的,忙的没工夫想傅之言。 电影有不少夏日海边的戏份,外景地定在预算不菲的三亚与香港。整个摄制组的人都喜气腾腾,陈川的小助理Mire一听说要去三亚,激动得提前半个月就把行装收拾好了。 Mire在副驾驶上排陈川的日程,忽然回头问:“陈哥,你去过三亚没有?” 陈川一愣,说:“去过。” Mire笑了:“真的挺漂亮吧?我特期待。” 陈川说:“嗯,漂亮,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忽然想起来傅之言也说过这样的话,很久以前,在他大三时拍完他第一部电视剧之后。那会儿海南还没有开发得像现在这么好,傅之言在亚龙湾附近搞了个度假酒店,有私人海滩,人少,挺舒服。傅之言把他扔上飞机的时候面对他的质问,只是神神秘秘地笑着说了这句话。 “……陈哥,陈哥!”Mire把身子扭成螺旋状伸手过来在陈川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陈川把她的手打掉:“没什么。” “你脸色不好哦,”Mire缩回副驾驶,说:“最近状态都不好。” 陈川说你别胡诌,我要状态不好咱们今天还能提前收工么? “不是说你演戏啦。”Mire说:“我是觉得你最近生活状态不好,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陈哥,你失恋了哦?” 陈川当时一句失你妈个头的恋堵在嘴边,却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话来反驳。 吃不香睡不好,做梦老梦见傅之言一脚踹开自己的门把自己拽起来大吼想离开老子门也没有,惊醒之后看见关得好好的门口,恍惚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然后就只能睁着眼到天亮了。 这难道真是失恋了? Mire看陈川和自己聊着聊着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耸了耸肩,回头继续安分地排日程。 三天后的下午飞三亚,陈川这天回家跟保姆于婶交待了自己要出远门,于婶拍着胸`脯保证半个月能让嘟嘟胖十斤。 陈川回房间拉开衣柜,开始找夏天的衣服。储物箱忒没眼力见儿,陈川不想看什么就放着什么:傅之言给他买的泳裤,他跟傅之言偷偷买来在家里穿着过把瘾的情侣衫,傅之言落在他家的西装外套…… 他催眠般地想,这个人如同空气一般存活于他的世界之中,有一日蓦地抽离,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从傅之言的那件皮夹克里翻出了一百多块的零钱…… 摄制组到达三亚的那天,天气很好,凤凰机场外的阔叶植物在暮光的映照下就像油画一样美丽而细腻。 陈川丝毫不怀疑Mire是那种会站在海边大喊“你好”的神经病,但是还没出机场就大喊“三亚我来了”这种行为真的好吗?陈川清楚地看见了司机师傅痛苦的想要捂住耳朵的表情。 然后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以及Mire无休止的盘问后,他们终于到了入住的地方。陈川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跟着门童走进房间里,房间们关没关也不记得,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客房服务叫起来,洗漱好下楼去私人区的餐厅吃饭。端着盘子去找食,眼看前面就是他最爱的香草烧鸡,却被一个穿着大花沙滩裤的汉子挡在前面,陈川不愿意惹人注意,只好在那等着,谁知道前面的汉子竟然一下回过头来,惊讶地低声道:“陈川??” 陈川一抬头,当时只想喷前段时间的自己一脸盐汽水,还以为傅之言真的放手了,那么谁来解释一下,南子昂,傅之言从小到大的铁瓷儿,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04. 南子昂说:“你怎么也来了?之言没跟我说。” 陈川说:“我们分手了。” 南子昂毫不惊讶:“嗨,就这么大点事儿,你们大大小小的分手也得有个十几二十次了吧?” 陈川:“……” 陈川懒得理他,转身要回房间,怕一会儿跟傅之言打照面,却被南子昂一手拉住:“哎,别走啊,之言一会儿就下来了。有什么误会的解释清楚不就行了,话说,你俩这次又是为什么分啊,是不是他又偷腥去了?” “他甩的我,谢谢。”陈川皱着眉说道:“能让我走了吗?我一会儿还要拍戏,没时间陪你唠嗑。” 南子昂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可是他看陈川好像真的是有事的样子,就松了手说:“那成,你先忙去吧,房间号多少,我晚上去找你啊。” 陈川早一溜烟跑了。 陈川低着头走,速度很快,旁边的岔路口忽然出来一个人,他刹车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 “对不……”陈川一抬头,就看到那个人身后不远处的,傅之言的脸。 神采奕奕,目光灼灼,衣冠整洁,头发黑黑亮亮。 陈川收了声,傅之言也没动作,两人看了一会儿,傅之言缓缓的朝陈川走过来,陈川后退了一步,连忙说:“我以为我们已经……” 话还没说完,傅之言已经越过他了。 陈川想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也别再试着掌控我,可是傅之言只是什么都没有做就与他擦肩而过,如同一名陌路人。 这么看来,傅之言比他洒脱。他怔愣半晌,回头看了看傅之言大步离去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经过酒店会议厅门口的时候,陈川终于搞明白了傅之言和南子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最近房地产开发商协会在办的一个半公开性质的会议,不怪这些卖房子的土豪们个个都出现在这里。 陈川说不清楚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么样,只是看到傅之言那样陌生的神情时,会有点难过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他出现在这儿的那个原因。 陈川有点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没走两步,Mire的夺命连环CALL又过来,他只好抛弃早饭跑去房间换好衣服,到停车场找他的保姆车赶去片场了。 片子是个心理悬疑片,导演李璐河,河北人,祖上三代从影,年轻的时候出国留学,在国外呆了二十年才回来。所以大概也只有他敢在国内影片这种行情的情况下逆流而上拍心理悬疑类型。 陈川试镜了一回就被李璐河看中,刚接这个片子的时候,他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傅之言,傅之言却什么也没说,只问他要多少钱。 陈川气得一下就把电话挂了,好几天没搭理他。他气的是在傅之言的眼里,他永远无法独立,在傅之言的眼里,他打的每一个电话,都有要求在里头。 陈川反对过,傅之言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女主周菁菁是陈川的昔年同窗,他们那一届很辉煌,班里的三十个人,半数以上现在都红的发紫,天价的广告费和片酬铺天盖地。陈川要是前几年没遭过那次封杀,现在估计也能红成这样。 好在他想得开,摔得再惨,照样能爬起来。而且当年封杀他的那个人,现在看起来是没工夫陪他玩了。 傅之言早上那顿饭吃的魂不守舍,南子昂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鸡蛋和芥末裹在一起塞进了嘴巴里,连忙扭头不看,真心是惨不忍睹。 后来南子昂实在忍不了了,开口问他:“陈川也在这里你知道吗?” “才知道,早上碰见了。” “然后?”南子昂想,然后就该旧情复燃回房间滚床单了吧,结果却听到傅之言轻描淡写地道:“然后我就来吃饭了啊。”傅之言皱眉抱怨:“你有病吧,没事打听我跟他的事干什么?” 南子昂这才看清一件摆在他眼前的事实:“我`操,你俩真散了?” “散了!”傅之言说:“你好烦啊,闭嘴吃饭成吗!” “吃完饭要开会了!你说完再吃啊!!”南子昂怒了:“你不都准备离婚了吗?” 傅之言烦躁地朝南子昂扔了一坨用过的餐巾纸:“离婚不离婚是我的事儿,他他妈的儿子都有了还在意我离没离婚吗?!” 南子昂被接连而来的信息量震惊得无以复加,“陈川有儿子了?” 傅之言被盘问的火冒三丈,陈川的儿子今年三岁,推到四年前,四年前陈川大学刚毕业,傅之言也刚结婚,陈川闹过,没用,后来就变成消极抵抗,一来二去把傅之言惹恼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对陈川怒吼你他妈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对着干时那滔天的怒气,以及那之后两年他对陈川毫不留情的封杀。 他有钱有权有势,可以捧红陈川,也可以毁了他。 那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傅之言后来也想通了,何必讲究那些呢?他就又砸钱把陈川推回大众视线当中,那时候,他真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给他了,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钱,求而不得。可他把所有的东西捧到陈川面前,陈川却不要。 这么多年过来,他就没有一次真的弄明白了陈川到底在想什么。 南子昂见傅之言不答话,又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好说:“哎,算了,你也别说他,就跟你自己没儿子似的。” 傅之言把餐刀一摔,道:“我他妈生孩子那不是为了交差吗?没孩子两边的长辈能同意我俩离?” “你总有理由。”南子昂摊手:“算了,吃饭吧,真不知道陈川这么多年怎么忍的你这脾气。” 傅之言是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了,他把餐巾抽出来擦了擦嘴,转头对南子昂说:“你丫少说两句会死是吗?” 南子昂一本正经的回答:“是啊。” 05. 陈川不知道投资方的钱是不是多到没地儿花,要找海边的孤立小屋直接上北戴河不就完了,就为了几天的外景跑三亚来确定不是请剧组来旅游的? 阳光明媚的上午,工作人员忙着打光做景,陈川坐在椅子上带着墨镜看远处的海面。难得有那么几个小时,他没有整个人都埋在工作里,也想看看风景吹吹海风,追忆下往昔。 周菁菁上好妆,拿着剧本过来找陈川聊天,周菁菁名气大陈川不少,虽然陈川很有天赋也很有灵气,但是毕竟遭了封杀,封杀解了之后状态也一直不怎么样,很少接戏。再加上私生活里傅之言各种糟心,当年的同学,如今已然是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我要结婚了。”周菁菁说。 陈川:“?!” 周菁菁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还没发通告,来三亚之前求的婚。” 陈川连忙笑道:“敢情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周菁菁推了他一下,“你丫就美吧,第一个知道的才不是你,是我妈。” 陈川见过周菁菁的未婚夫,是国内一个有名的电产商,人看着老实,还不错。他叹了口气,说:“太着急了你们,才二十六七岁就嫁人。” 周菁菁睨他一眼,风情万千得很:“现在不嫁什么时候嫁,等人老珠黄了谁还要我?” 陈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渐渐往远处飘了过去,附和着:“是啊……” 陈川和傅之言认识的时候,傅之言也才大学毕业没几年。陈川是武汉人,考到北京来,家里穷,继父赌博还欠着债,陈川经人介绍,认识了傅之言。随后顺理成章的,他家的债傅之言帮忙还,让他大红了一阵子的电视剧,傅之言替他牵的线,他的第一部电影,傅之言是投资人。 所以人不能贪心,陈川想,如果他一辈子都只爱傅之言的钱,等他老了,再不复少年时的模样,他们之间起码能好聚好散,只是玩玩而已的话,断然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婚礼打算在哪办?”陈川回过神,然后问她。 “就在三亚吧。”周菁菁说:“不出国了,麻烦又耗钱,你到时候可得来啊。” “来来来,肯定来。” 周菁菁还要再说,她的助理却跑来请她到导演那去说戏,周菁菁只好说那下次再聊。她和陈川在一起的戏份不多,因为她的角色说白了是女主角,其实只是来衬着陈川的,也给电影造个势。 陈川把帽子搭在脸上,再一次闭上眼。 蓝天,白云,大海…… 他还可以再迷糊半个小时,可以闭上眼睛想想,他们从前在这里消磨的时光。 大三那年,傅之言带他来三亚。 那段时间他们简直如胶似漆,周围亲近的朋友都知道他们两个黏得紧,连南子昂都说难得见傅之言收心一回。 他们最初在度假酒店里住着,虽然有私人区,但有些设施依然是公用的,傅之言没办法肆意对陈川上下其手,这让傅之言很不爽。几天后,傅之言就带陈川去了三亚湾旁边的一处别墅,不是很大,也不是很显眼。 每天早上,傅之言都会爬起来给陈川弄吃的,然后两个人吃着吃着就上了床。后院还有个小池子,游是游不太开,但是搞情调啥的够用了。陈川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各种场景,醒来后空气里有煎鸡蛋的香味,出门就是不对游客开放的金色沙滩与一望无垠的海洋,还有高大的椰子树与槟榔树。 当地人管椰子树叫阿哥,槟榔树叫阿妹。 听起来有一种简单平凡的幸福感。 陈川在被浪花熨得服帖的沙滩上画了大大的爱心,幼稚的在里面写了川和言,傅之言给他捡了好大一把贝壳后过来,看到了沙滩上的字样,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眼角。 让陈川在后来的那些变故里保持淡然与平静的一大原因,应该就是他觉得自己也实实在在地被爱过。虽然他那个时候很天真,没有看到那个写了他们名字的心形随后就被浪花抚平掉,埋葬在大海里,悄无声息。 06. 这部电影名字叫寻找,讲男主常常梦见一个女人,终于有一天决定按照梦里的细节去找她。其中有很多梦境叠加,乍一看有些混乱,反之,导演的功力也能体现出来个十成十。 陈川口才不错,跟李璐河很聊得来,两个人一边讲戏和剧本一边往回走,不知不觉间,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李璐河说整个组状态都不错,效率很高,基本上没有次数太多的NG。按照这样的节奏下去,最后应该可以空几天给大家自由活动。陈川高调卖队友,把Mire的糗事统统讲给李璐河听,逗的近半百的导演哈哈大笑。 两人趁黑往酒店走,由于不是节假日,所以大陆旅客很少,倒有不少俄罗斯人来这里玩。 往楼梯间走的时候,陈川听力超群,听到远处有两人交谈的声音就觉得不好,但是已经没法刹住了,只得硬着头皮又跟交谈着走来的傅之言还有南子昂撞上。 傅之言挑了挑眉,没搭理陈川,反而向李璐河伸出手去:“李导,又见面了。” 陈川震惊,他从来不知道傅之言连李璐河都认识,李璐河才刚回国没几年不是?他俩之前互相吊着的时候,傅之言也没跟他提起过。 南子昂插话:“你居然认识李导?” 傅之言点了点头,南子昂又问李璐河:“您怎么认识他的?我是南子昂,傅总的朋友,幸会啊。” 李璐河跟他握了握手,说:“我的学生周晓冬也是傅总的朋友,所以见过几回。” 傅之言一听周晓冬的名字,下意识去看了陈川的脸色,后者却冷着脸,看不分明。傅之言瞬间没了心情,和李璐河草草说了两句便拽着南子昂一边算账去了。 陈川烦的都没表情了,傅之言看他脸色他当然发现了,他能让傅之言觉得自己又吃陈年老醋?让他知道其实自己还在乎他? 可能吗? 当然要面无表情做出毫无动摇的样子才行。 周晓冬,跟傅之言可不止有那么一段。陈川就周晓冬这档子事儿,跟傅之言吵了就不下四五回。说不在意不可能,即使这几年傅之言口口声声说自己跟周晓冬已经没什么联系了,陈川也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坎儿。 陈川把李璐河送回房间,觉得有点胸闷,快步走回房间,给家里打了电话确认万事平安,又跟嘟嘟讲了两句,挂了电话就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了。 这边傅之言也很蛋疼,“你脑子有泡吧,啊?”傅之言又找无辜的南子昂撒气:“没看陈川在那吗?说什么周晓冬!” 南子昂很生气自己被冤枉了:“我擦,大哥,说周晓冬的是我吗?是李璐河啊!” 傅之言:“你就说这事儿是不是你提的?” 南子昂耸了耸肩,道:“哎,你也别气了,你看陈川那不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依我看,人家根本没放心上。” 傅之言被戳到痛脚,怒极反笑:“我俩的事儿您能不搀和吗?” 南子昂撇撇嘴,看着傅之言快气炸了,懒得跟他胡扯,满意地插着兜回了房。 剩傅之言一人跟那儿气的够呛。他每次看到陈川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模样,就特想把陈川脑子砸开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陈川更甚,一句话说出来,愣是分不出真假。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陈川的事,毕竟分手的话他开了口不可能再收回来,但他控制不住。 他只能装,装自己的满不在乎,装自己没有了他的人生照样活的精彩。 可事实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佯装背后的五味陈杂。 07. 陈川之后的几天完全是在躲着傅之言走,这地方很大,刻意绕道的话不容易碰见,好在这几天也顺了他的意,一天撞见两三回的极端人品事件并没有出现。 陈川这天有一场崩溃的戏要演,很重要,他从早上开始就独自找了一个地方呆着酝酿情绪,不和任何人讲话,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之后才开始拍。 Mire从陈川解掉封杀的那年开始跟他,因为陈川私生活上的问题,他只是接一些小成本的电影和电视剧,演起来轻松又随意,所以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陈川: 仿佛真的崩溃了一样,精神恍惚,眼神虽空洞却有力,声嘶力竭地低吼,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精准到位,真实到无以复加。片场里的所有人,除了李璐河,都被这样子的陈川给镇住了。 李璐河则是非常满意,因为陈川的发挥比他预想的还要出人意料。喊CUT后陈川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摄影场记都收拾好东西走人了,李璐河才走过去把陈川拉起来,说:“拍完了。” 陈川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勉强地笑了一下:“哦,我知道,谢谢您李导。” “现在回去吗?” 陈川沉默了一会儿,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然后摇头道:“不了,我……想再到处走走。” 李璐河没强求,上车走了。片场里凄冷地只剩Mire和几个陈川的其他助理在。陈川让Mire在自己的包里把钥匙包找出来,然后给了几百块钱塞到她手上,还没说话,就看见Mire果断开启装可怜模式,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陈哥,你要炒掉我吗?我还没结婚,男朋友是个小白领,我们还在攒房子的首付钱……” 陈川冷冷地说:“你再叽歪下去我就真的要炒掉你了。” Mire:“……陈哥您说。” “车钥匙给我,你们几个打车先回去吧。” 他们拍戏的地方正在三亚湾附近,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陈川手里还有那幢别墅的钥匙,没扔,最开始是想留着过来方便砸房子的,后来当然没能成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想去那看看。 屋前的阿哥与阿妹还在不在,客厅与卧室的陈设是否如昔?虽然他不知道那幢别墅在后来的日子里,是不是也同样承载了傅之言与别人的欢愉。 讽刺的是,他早知自己的心已冷的似块冰,却偏偏割舍不下过去。 陈川将车停在路边,看到别墅里黑灯瞎火。晚上的海风有点凉,他打了个哆嗦。看周围没什么人,他便走了过去打开门,开了客厅的吊灯。 一瞬间,陈川有种坠入时间漩涡的错觉,那屋中的陈设与他记忆之中的,竟然分毫不差。四处也没有落灰,很干净,看起来是没有人常住,却有人定期打扫的样子。 这地方有保安巡逻,他怕惹疑心,就关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了角落的落地灯,布灯罩笼着光,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晰。 陈川慢慢走上二楼,书房的门是半开的,陈川走进去,看到书桌上有零散的文件与烟灰缸,还有……烟灰? 陈川懵了,傅之言来过?复又觉得不大可能,绕到主卧去看,打开灯,床上的被子杂乱地裹成一团,一看就是傅之言早上起来直接走了被子都没叠。 怪不得这些天都没怎么碰到他,原来他就住在这儿!陈川心里一惊,暗道自己今天是鬼迷了心窍,连忙关了主卧和书房的灯,跑到楼梯口时,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下是逃也逃不掉了,陈川慌张地折返回去想躲在衣柜里,又想,如果傅之言真的住在这里,那他不是得在衣柜里呆一天?楼下傅之言可能是在研究自己走的时候到底开没开落地灯,还没有上楼来,陈川想了想,平复了心情,把书房的灯打开了,在书柜里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那本伍尔夫的《奥兰多》,是陈川大三的时候带来看,离开时却没有带走的书。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书夹在腋下,关了灯,下楼梯。 傅之言正在角落回想自己出门时开没开落地灯,抬头见陈川从楼上下来。 男人的身形瘦削,面色有些苍白。恍然间,傅之言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从前的那些心无旁骛,美好的旧日时光。 “阿川……?” 陈川一愣,然后开口:“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还住这里。” 傅之言也收起情绪,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来找书。”陈川无谓地挥了挥手中的书,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台词:“刚好我在这附近拍戏,想起来自己有本书落在这儿了。” 傅之言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五年前落下的书,你现在来找?” 陈川说:“我乐意。”然后把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放在桌上,冷声道:“还你。” 傅之言的面色一下就沉了,他没开口,陈川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傅之言看陈川,陈川看桌角。 “来都来了,不坐坐再走吗?”最后还是傅之言打破沉默,把陈川放在桌上的钥匙收到手里,缓声说。 “不了,”陈川说:“打扰你了。” “陈川!”傅之言前跨一步,拦住陈川的去路,道:“让你说句真话,就这么难?” 陈川笑了,眼里带着荒谬,他不过是偶尔也想放任自己脆弱一把,却凑巧被最不愿看到的人看到。陈川的脸依然很冷漠,小心的避过了傅之言的问话:“你自己说的放手,傅之言,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傅之言一震,没做声,陈川错过他身侧,打开门走了。 8. 两天后,剧组转到香港,陈川特意空出两天,回了北京一趟。嘟嘟明年九月要上的幼儿园他已经托人安排好了,正好这两天可以带他去幼儿园先见一见老师。 幼儿园是一间私立,人很少,陈川来回接送的时候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和隐蔽。 回家的时候,嘟嘟和于婶站在门口列队欢迎。 陈川:“?” 于婶悄悄拍了拍嘟嘟的肩膀,一直神游天外的小肉团子才回过神来,大声说:“欢迎爸爸回家!我想死你了!” 陈川大笑着抱起嘟嘟,在他的脸上亲了两口,于婶也看着他们俩笑,他轻轻地朝于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陈川连忙把从海南带回来的椰子糖拿出来讨好儿子,小肉团子看见吃的眼睛就直了,吃的一脸都是碎渣。 陈川窝在舒服的沙发里不想动,仰躺下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傅之言没再找他了,他们也没有人提起那天的事。陈川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贱的可以,明明要逃的人是自己,逃掉了,却又默默埋怨,为什么这一次那个人没有来追。 嘟嘟满嘴碎渣爬到他身上来,他低头看了看儿子的脸,想,也许一辈子这样也可以。工作,儿子,一个不圆满却平静的家,以及一个没有傅之言的未来。 ……或许这需要时间,但他愿意尝试。 傅之言那边离婚的事却缓了下来,一是孩子没有商量好跟着谁,二是他妻子那边的家长不同意。傅之言家三代从政,强强联姻的好事,妻子那边的家长不愿意放手。 他作为傅家的孙儿,不成家立业是不行的,圈内人看在眼里,时间久了难免有闲言碎语。他与他妻子的亲事是双方家长定下的,而一切也都从他决定服从家中安排的那一天改变了。 陈川与他商量过,争吵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将他们之间越扯越远。 那段日子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折磨,陈川近乎报复的孟浪,还有傅之言来自工作与家庭的巨大压力。 那个时候傅之言还很年轻,冲动,自大,做了许多伤害陈川的事。 可是傅之言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回头了,回到了陈川的身边,可是他却慢慢发现,那个他最初热爱,为之收心的少年,早已经不复从前的模样。 他爱他吗? 爱的。 只是这爱里掺杂了太多的盲目与自持,即使是他也招架不来。 这世界上有许多明明很相爱,最后却没能在一起的人,他们不是唯一的一对。 09. 陈川那天正在香港拍戏,忽然间接到赵雯的电话。 “你在香港?” “嗯,拍戏。”陈川说:“怎么了?” “有时间没,晚上出来见见。”赵雯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在CLUB。 陈川叫她等等,把话筒堵上叫来Mire,Mire翻了翻手机,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陈川点点头,放开话筒,道:“成,在哪?” 陈川凌晨一点出现在中环兰桂坊的时候,这条街巷依然灯红酒绿,他走近一家隐蔽的CLUB,见到不少圈内的熟悉面孔与各界名流。 “阿川!” “赵雯。”陈川回头,对叫住他的美女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他们拥抱,只听赵雯有点醉醺醺地抱怨道:“我听说周菁菁要结婚了?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跟那姓傅的也安定下来?” 陈川脸色有点不好,说:“你喝多了吧,我们俩早散了。” “啊?”赵雯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早了,得有一个多月了吧。”陈川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赵雯还是不相信,酒也醒了点儿,她一手拉着陈川往安静地角落走去,说:“这不可能啊,我听说傅之言要离婚了,就这两天。” 陈川一怔,没反应过来。 赵雯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陈川的故作镇静的神色,笑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你最近都在香港拍戏,一直没回内地。我也不太清楚真的假的,我刚听说的时候以为是为你离的呢。不过在他们的圈子嘛,我也就听人说两句,咱们这些演戏的,说到底跟那些公子哥儿还是不在一个世界里。” 陈川闷闷地点了点头,侍应生端了两杯纯白轩尼诗,他拿起来,递给赵雯一杯。 他其实已经很久不来这种地方了,今天要不是赵雯提出在这里见,他也不会过来。 “哎,不想了。”赵雯说:“对了,你儿子还好吗?” “挺好的。”提起儿子来,陈川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说:“托你找的那个幼儿园挺好的,我那天带嘟嘟去看过了。” 赵雯点点头,说:“嗯,我替你打听了不少人。这事儿……傅之言知道了?” “知道了。” “敢情你俩就为这个分的。”赵雯问着:“那混蛋真就放了你了?” 陈川耸耸肩,说:“不然呢?大概是玩久了,觉得没意思了吧。我从前老跟他对着干的时候,他不是不满意么,这两年我什么不依着他?他自己倒先撤了。” 赵雯撇嘴:“哎呦,我可听出了点儿别的。” 陈川白了她一眼,说:“懒得理你。” “菁菁的婚礼你来么?”过了一会儿,赵雯又问。 陈川说,“来,她的婚礼我不来,说不过去。” “有伴儿没?” 陈川笑了:“你看我像有伴儿的?” “那咱俩一块儿去吧。”赵雯说:“哎,说真的,要不咱俩试试?咱这么多年同学了,你也找不着好的,我也找不着好的,不如凑合了。” 陈川知道赵雯是开玩笑,只是碰了碰她的酒杯,说:“美得你。” 陈川和赵雯在那聊了两三个小时,喝得醉醺醺出来,他揽着赵雯,赵雯倚着他,有在这儿堵别人的狗仔看到他们两个搂搂抱抱地出来,顿时来了精神,端起相机一阵狂拍。 第二天就上了报。 “昔日同学终成眷侣?陈川赵雯夜游中环!”傅之言把杂志往地上一摔,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自己这边离婚离得焦头烂额,陈川倒好,佳人在侧好生逍遥! 肖哲在一边木着脸,这事可真不是他干的,前台看完的杂志顺手搁在外面,傅之言路过的时候看见封面上陈川醉醺醺的样子,顿时黑脸。风凉话什么的他可不敢说,反正他家老板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还念着想着,偏要装个满不在乎的样子。 傅之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拿陈川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意味着从此一刀两断,不管究竟是谁欠谁。 分手,意味着不管陈川是死是活,弯着还是又直了,都跟他傅之言再没一毛钱关系。 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爱情,怎么能算爱情? 肖哲在心里来回揣摩了一万遍,估计这回傅之言是要去找陈川了,便问道:“傅先生,需要我请他来吗?” 谁知傅之言只是摇了摇头,将杂志丢进垃圾桶里:“不用了。” 10. 陈川知道自己和赵雯的事被拿出来添油加醋了一万遍,却始终没有收到来自傅之言的任何讯息。不知道是哪天醒来,打开私人手机发现了10086以及一众亲近朋友的调侃,再没有其他时,他才惊觉自己竟是在等待傅之言。 一条质问的短信,或是一通怒气冲冲的电话。 可是什么也没有,事实上,他没有任何一条渠道可以“听说”关于傅之言的一切。他真的离婚了吗?离婚的原因是不是他? 陈川真心觉得自己有点网上说的那个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爸!” 陈川回头,只见一个小肉团子朝自己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陈川看他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 小肉团子大概是脸上肉太多了,压根没感觉到似的,苦着一张脸粘在他身上:“爸,我今天不想去幼儿园。” 陈川送嘟嘟去了幼儿园开的学前班,主要是怕他明年秋季开学跟不上进度,结果嘟嘟个吃货嫌幼儿园饭不好吃,每天吵着嚷着让于婶做好了给他带到幼儿园里去。陈川特意找老师问过,说嘟嘟在班里每天吃的最多……于是每天早上嘟嘟都要磨他一回,撒娇耍赖十八样武艺挨个上,陈川烦的快不行了。 在经过一番拉锯后,陈川终于妥协,自己送嘟嘟去上幼儿园。 幼儿园不在市中心,马路上的车子很少,陈川开着开着,觉得前面的车有点眼熟,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跟着那车到幼儿园门口停下,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等车主下车之后,陈川彻底傻了。 ……MLGB,赵雯你丫其实是傅之言那边派过来的间谍吧?! 傅之言的儿子和他的儿子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这种事真是太可怕了…… 陈川的心里万千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嘟嘟完全没发现他爹的脸色不好,扯掉安全带就往出奔:“悠悠!” 傅之言的儿子比嘟嘟大半岁多,上学早,已经是小班的孩子了。大名傅子睿,小名悠悠。陈川真想知道这么个蛋疼的小名到底谁起的,大街上一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以为是小女孩儿吧。 傅之言今儿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心血来潮送儿子来幼儿园,想讨好一下儿子,好死不死撞见也是儿子刚上幼儿园没几天的陈川。 陈川连忙熄了火,硬着头皮小跑过去。 两个大人一时都找不到话讲,气氛有点尴尬。但是嘟嘟和悠悠好像在自由活动的时候见过,不知道为什么感情还很好的样子…… 这太不科学了,陈川想,他轻轻地朝傅之言点了点头,小声叫了嘟嘟的名字:“走了。” 嘟嘟拉着悠悠不让走,抬眼可怜巴巴的看着陈川。 陈川:“……” 傅之言虽然很乐意看陈川被孩子整,但是他送完儿子还有事,不能多留,只好能替陈川打圆场:“好了,你们两个都不在一个班,进去了也要分开的。” “一起进去也可以啊……” 上天作证,陈川蛋都快疼碎了,但是他对儿子又生不起气来,只好抬头对傅之言说,“那麻烦你把他们两个送进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傅之言心道你有个P的事,面上却笑的春风化雨:“成,交给我吧。” 陈川回家的路上把赵雯来回骂了N遍,说曹操曹操到,赵雯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阿川,我回北京了,我的伴娘服做好了,我跟她说你跟我一起过去,让她特意帮你也定了一件儿,咱俩改天一道儿试试去呗?” “嗯,”陈川说:“对了,你给我找那幼儿园,傅之言他儿子也在那儿。” “啊??”赵雯在电话那端愣了一会儿,然后要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么巧?我真不是故意的!哎呦,你俩可太有缘了……” “造孽啊……行了不说了,我开车呢。”陈川郁闷地挂了电话。电影杀青了,他暂时没别的要忙,这两天就等导演叫他回去补拍了。 陈川开车回家,到了楼下,却又改了主意,在附近的加油站把油箱加满,驶上了京石高速。 陈川近些年来,没事的话会去香火旺盛的寺庙拜一拜,供奉点儿香火钱,褪一些尘气。傅之言却不信这个,如果陈川在车里放大悲咒的话,傅之言大概会烦的掐死他。 从京石高速下去又开了一会儿,便是云居寺。 陈川和这里的住持有几面之缘,买票进去看到住持在树边,陈川上去跟他打招呼,住持很年轻,见陈川来了,便带着他从游客不让进的西侧走去。 陈川满心虔诚地拜了神明佛尊后,在偏殿看到了他从前在这里为傅之言供的延生禄位——可求他福慧增长,一生平安长寿。 他或许没有办法再一次撤下防备与傅之言在一起,但他希望傅之言永远安康喜乐。 陈川也给嘟嘟请了平安符,他在檀香萦绕的寺庙中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程。 回去的时候,看到于婶满是焦急地在楼下等,停好车跑过去,于婶看到了他,连忙说道:“小陈,我今天接嘟嘟的时候,看到他被一辆别的车带走了!我就晚了一步。然后我去问嘟嘟的老师,老师说嘟嘟是被他叔叔接走的。我想想觉得不放心,给你打电话又关机了,实在是担心……” “叔叔??”陈川心里一沉,他没有父系亲戚,嘟嘟哪来的叔叔? “于婶,别急。”陈川问道:“你记得是什么车吗?” “远远儿瞅了一眼,黑色的,挺高档,车标像个馒头,里面画个麦当劳似的字,我也没大看清,后来开远了。” 黑色,迈巴赫……傅之言! 陈川叫于婶先上楼,别报警,跑回车上,油门一踩便往傅之言家去了。 11. 傅之言有很多意义上的家,他与他妻子的房产,他父母的住处,他自己的公寓与别墅。陈川想了想,虽然他不知道离婚传言的真假,但他还是去了傅之言自己的别墅。 别墅大门半开,陈川停车拉了手刹,怒气腾腾地冲了进去。 “傅之言!” 陈川摆了十足的架势杀进去,却看到嘟嘟跟悠悠两个人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拼图。 陈川:“……” ——他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嘟嘟看到他爸来了,从地上爬起,走过来扯陈川的袖子:“爸!你也来啦!”悠悠也站起来,叫了声叔叔好。 陈川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反倒更加生气,低头大声呵斥嘟嘟:“陈瑾!没跟我打招呼就跟别人走,你是欠揍吗?!” 嘟嘟本来很高兴,见一直和颜悦色的父亲忽然板起脸来发脾气,嘴一瘪,眼睛也开始充水了。 “哭什么哭!万一是个坏人把你拐走了,你一辈子都别想吃好吃的了!”陈川继续恐吓。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陈川抬头,见傅之言倚在门边,正看着他们。 陈川皱眉,蹲下`身子来低声跟嘟嘟说了几句,临了还瞪了小肉团子一眼。后者连忙做了个歪歪扭扭的立正动作,拖着悠悠就跑了。 “傅之言,我……” “有话跟我讲?”傅之言挑了挑眉,转身上楼,道:“上来说吧,客厅不是谈事的地方。” “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成吗?” “谈?”陈川关门后半身倚在门后,说:“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傅之言撇撇嘴,故意说:“哦,那就先谈谈那天在我家看见你的事儿吧。” “我去拿我的书,刚好手里有钥匙。”陈川面无表情:“后来钥匙不也还你了吗?你要愿意往别的地儿想,我也没辙。” 傅之言不说话,陈川觉得气氛很怪,板住脸说:“还有,傅先生,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接走我儿子。” “肖哲接悠悠的时候,嘟嘟黏着不让他走,肖哲给我打电话,我就直接让他把两个都接回来了。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陈川:“手机没电。” 傅之言做了一个“那不怪我”的表情。 陈川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们两个这样不明不白地今天你逗我我一下,明天我逗你一下,他的心理防线迟早有一天要溃不成军,到时候遍体鳞伤的还是自己。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陈川说:“你有任何需要的我的,我随叫随到。” 傅之言听到陈川刻意划清界限,脸色垮了下来,他伸手去拉陈川,被陈川一手挥开。 “咱们俩没关系了,你记得吗?你亲口说的。”陈川冷冷的道。 傅之言说话不算话不是头一回了,“气话,我舍不得你。” 陈川第一次听见傅之言说这么不要脸的话,一时间愣住,忘了接茬。 “你跟赵雯是怎么回事?”反正更不要脸的话都讲了,傅之言想,索性把忍了好久的事也问个清楚明白。 “就你看到的那回事。” 傅之言一边把陈川从门边带开,一边说:“现在你连解释都不解释了?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阿川,我这两年对你还不够好吗?” 陈川反唇相讥:“够好了,但是我受不起。” 傅之言将陈川拉近自己的身体,声音却竭力柔和:“我在办离婚了,阿川,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儿子的事我没插手,你工作上的事我也让你自己做主,你到底还在闹什么?” “当初你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俩不可能了。”陈川大声道:“你他妈现在离婚有个P用!” 傅之言说:“我结婚也是为你好!你知道我要不妥协,我家老爷子会怎么对你吗?” “怎么对我,能怎么对我?无非是封杀我,诋毁我,像你当年做的一样!”陈川伸手去推傅之言,却没能逃脱傅之言的掌控:“放开老子!” 傅之言只是紧紧的拉住陈川,往自己的怀里带,一言不发,眼神有点悲伤。 “我他妈算什么?你几十号情人当中的一个,欠你最多的一个!你知道我还不起……你他妈就是确定了我还不起!”陈川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有错吗!” 我已经没有力气爱你,更没有力气去爱别人,放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为什么就是不行? 在这段感情里面,他们各自有满腹怨言。纵然怨由爱生,可有怨的爱情如何能长久? 傅之言可以找一百个替代,自是风情万种,各有千秋,却永远都找不到他心底最渴望的那一个。陈川可以心如止水,修身静气,他心里的那扇门却再也不会为第二个人打开。 他们总在用伤害彼此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仍是被爱着的,这样的爱,已然耗尽他们所有的热情。没办法在一起,却又分不开。 傅之言听见陈川哽咽的声音,和很多年前,那个埋在自己胸前汲取一丝温暖的孤独少年如出一辙。他的心顿时软做一滩沙砾,低下头,给了陈川一个温柔的亲吻。 “还不清的,下辈子再说吧。” 12. 傅之言扶着陈川的腰,伸手锁上了他身后的门。 “你干什么……” “免得孩子进来坏事。”傅之言一脸正经地答道,手却在开始在陈川的身上游移起来。 陈川哪能还不知道傅之言想干什么,当下有些不自然的挣扎,但他傅之言的力气比他大,他方才被傅之言吻得还有点迷糊,半推半就着被傅之言带到床上。 傅之言凑到陈川耳畔,声音暧昧不明:“想我吗?” 陈川不想让傅之言看到自己刚才哭过,连忙别过脸去,却傅之言有些粗糙质感的手掌钳制住,随即被一个绵长而温柔的亲吻再次俘获:“看着我,阿川。” 陈川睁开眼,看见面前这个他奋不顾身爱过,也恨过的男人,心中五味陈杂。很奇怪,他分明跟这个人抵死缠绵过不知多少次,却从未发自内心的厌倦过。 傅之言轻车熟路地扯下陈川的衬衫,往下亲吻他的脖颈,他熟悉陈川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惹得陈川的手更紧的搂住他,无意识地抓紧他的后背。 他很想他,这是真的。 想念他唇瓣的温度,想念他胸膛里仿佛森林一般的味道,如果言语对一切来说都太过匮乏,那么用一场性`爱来代替,或许只有当欲`望燃烧尽所有的理智时,他们之间才能真正的平等,两不相欠。 傅之言从床头柜里拿了润滑出来,陈川觉得下`身一凉,有轻微的战栗,傅之言一边轻轻打开,一边笑道:“多久没办事了?” 陈川没好气地道:“要做快做,别废话!” 傅之言俯身下去吻他,将他的右腿架到自己肩上,火热粗大的硬物抵在穴`口,一点一点缓缓进去。陈川将腰放低,更方便傅之言动作,他的身体不经大脑思考地开始有所回应,左腿温顺的绕过傅之言的腰际,揽住傅之言脖子的手臂也更紧了些。 傅之言低头看见陈川意乱情迷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抽动,陈川刻意压抑的呻吟从唇舌间溢出,最初的不适过去后,快感迅速地将他席卷吞没。 如同久旱的鱼得到了水,陈川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想念傅之言到了如斯地步。 他想说我爱你,最后还是忍住了。在傅之言的眼里,他这点微末的爱,又能值多少呢? 傅之言觉得自己很蠢,每一次他们俩吵架,彼此折磨,到头来心疼得不行,丢盔弃甲的却总是自己。这么多年,即使是纠缠,也将之刻到了骨子里。他无法想象生命里没有陈川的样子,那样空旷的世界令他感到无比的恐慌。 他一下一下地顶撞着身下的人,仿佛那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就能将他的心里填满似的。 高`潮来时,傅之言什么也没说就射在了陈川里面,后者看他没戴套就上膛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怔怔的盯着天花板,感觉傅之言温柔的吻在了他的鬓角,仿佛一种安慰。 事毕,傅之言躺在床上,陈川挣扎着要起来洗澡。傅之言向来是事后一支烟,靠床装大爷的,清理这种事都是陈川自己来。两个孩子大概是被保姆带去吃饭,一直没来打扰他们。 傅之言躺床上抽烟,抽一半给掐了,他想起来陈川以前老不乐意看他抽烟,嫌这个对他身体不好。傅之言不是个愿意听取他人意见的人,却唯独对陈川的脾气可以照单全收。 他起身开窗通风,看见陈川忘了拿上衣,便拿着衣服去敲浴室的门。 “阿川。” “……干嘛?” “你衣服忘拿了。”傅之言打开门,把衣服递了进去,顺势偷瞄一眼,嗯,跟斑点狗似的,他喜欢。 “看完了吗?看完就关上门。冷死人了。”陈川抬手去调整花洒,懒得理他。 傅之言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却也甘之如饴。 谁知这回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变成了陈川,傅之言第三次被陈川推开的时候声音里已经有压抑不住的怒气:“你干什么?” “我说跟你和好了吗?” 傅之言指了指一团狼藉的床,道:“那咱们刚才算啥!” 陈川挑挑眉,无所谓地说:“不知道,炮友吧。” 傅之言怒道:“操,算你狠。” 陈川拿着外套下楼,绕进餐厅,看到嘟嘟吃的圆滚滚坐在椅子上,已经丧失行动能力。陈川好气又好笑,一把抱起儿子,替他穿好衣服,便打算回家。 傅之言气还没顺过来,见他要走,又连忙问:“我送你?” 陈川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之言:“……” 13. 北京的冬天愈发凶猛地袭来,风凛冽而刺骨,人们将自己层层包裹,埋头匆匆地穿过银装素裹的城市。 北方的高尔夫球场大多都关了,南子昂手痒得不行,想叫傅之言去深圳打高尔夫,结果叫了他两三次都没叫动。南子昂决定最后再叫一次,傅之言的手机不接,他就一个电话打到了傅之言的家里。 傅之言这天借着悠悠的名头,叫陈川带着儿子到他家来吃饭,北京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傅之言带着两个小包子在外面打雪仗,吵吵闹闹的,具体什么却听不真切。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保姆在做饭,陈川只好自己去接。 他怕是傅之言的老婆或者是他家打来的电话,于是接起来,却没做声,只听话筒里传出南子昂含糊懒散的声调来:“傅之言,你丫手机拿来当摆设的是吗?” 陈川回答道:“他手机在楼上充电。” 南子昂:“?!?!” “我是陈川。” “我当然知道你是陈川!”南子昂在电话那端怒吼道:“你怎么在他家里!” 陈川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你有什么事吗?” “叫他上深圳打场球,叫了好几次了老推脱,我他妈今天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南子昂脑内的剧场已经一路向北,完全没办法刹住了:“这孙子!太重色轻友了!” 陈川叹了口气,道:“你等一下,我叫傅之言进来接电话。” 南子昂一听,连忙叫住他,说:“哎,别介,找你一样的。” “……你不是找他打球吗?” “那个一会儿再说,你俩怎么又和好了?” 陈川没答,把电话搁在台子上,推开花园那边的门,对傅之言道:“南子昂找你。” 傅之言把最后一个雪团扔到树干上,掸了掸手上的雪:“他怎么这么烦人。” 陈川撇撇嘴,“没准儿他从你们小时候起就一直默默的中意你,为你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你都不知道什么的……” 傅之言:“快闭嘴,我要吐了。” 陈川侧身让傅之言进屋,严肃的说:“我也是。” 傅之言进屋跟南子昂“谈情说爱”去了,陈川回屋拿了外套,准备到院子里继续陪两个已经差不多被雪埋住的包子玩儿。 陈川刚踏入战场,迎头就被砸来一个大雪团,他懵了一会儿,把脸上的雪水理干净后,看到悠悠有点局促地站在不远处,嘟嘟还在那边没心没肺的闹腾。 陈川对悠悠的感觉很复杂,悠悠很安静也很乖,看得出来无论是傅之言还是他的妻子都给了他良好优雅的教育。但他是傅之言的儿子,是傅之言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喜欢起来。 他又想起傅之言来,也许傅之言看待嘟嘟的目光同他如出一辙,可傅之言对嘟嘟,却是真的很好。 陈川叹了口气,虽然他们两个大人之间有太多的问题与粉饰太平,但这跟孩子们没有必然关联。 陈川笑了笑,蹲下`身捏了一个雪团,砸向悠悠。 悠悠被砸的满身雪,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嘟嘟在旁边两手拿着雪团,看着悠悠狼狈的呆傻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傅之言跟南子昂约好打球的时间,去花园叫两个孩子进屋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川跟他们混战成一团。 傅之言已过而立,做事的手法,思考的角度都开始趋于缓和,他从前与陈川针尖对麦芒,也大多是少年心性作祟。如今年纪长了,很多事情他都能够淡然处之,他知道自己放不下陈川,于是很多时候陈川闹脾气,他也会学着去让一步。 当他在一片白雪皑皑的花园中,看到自己的儿子,情人的儿子,以及他的挚爱在一起欢声笑语时,他忽然觉得很幸福,如同一名浪子,终于找到了归乡。 幸福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它找到你,告诉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告诉你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告诉你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也告诉你,一定要珍惜身边的所有人。 傅之言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眼神温柔。 他爱陈川,那份热爱与不舍有增无减,可是他爱的太自私了,所以带给陈川的伤害,总是比快乐要多。 14. 周菁菁和陈川约好一起看礼服的时间也到了。 周菁菁给陈川挑选的西装非常衬他的气质,赵雯在店里看着他直摇头,语气惋惜:“阿川,你要不是那个什么,我这就把你收了。” 陈川如临大敌:“别介,您就放我一马吧,天下这么多男的,随便祸害谁都成。” 赵雯听完哈哈大笑,不跟陈川继续贫嘴,进屋试自己的伴娘礼服去了。 陈川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微博。 陈川的微博是自己在用的,很少发,大部分都是看,他不是很习惯众人瞩目的生活,而且对于陈瑾,他希望能一直保密,尽量给他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以至于外界媒体,大多不知道陈川还有一个儿子。 傅之言其实也有微博,有一个认证的,不过是肖哲在管。另一个私人用的,只加了几个朋友,很少说话,像个僵尸号。 陈川找到傅之言的小号,一条一条的翻着看,大部分都是一句话,两句话,然后他看到傅之言拍了一张照片,白茫茫的雪地,没有人物,写着:“做一个幸福的人。” 日期是陈川到他家打雪仗的那一天。 陈川想了很久,键入又删除,反复几次,终于在他的微博底下回复了一句:“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注:来自海子) 陈川拍完那部心理题材的电影之后只接了两只广告,赵雯倒是忙,陈川的时间大多顺着她。两人试好衣服出来,都觉得有些饿,赵雯便说去东方广场下面吃饭。 陈川答应了,索性只开了赵雯的车过去。 中途Mire给陈川打了个电话,说经纪人那边给他筛的剧本到了,让他有时间看看。陈川说好,让Mire先把剧本的大体情况写一下,给他发封邮件。 赵雯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谁的片子?” 陈川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一会儿邮件来了看看。” “你最近接片子倒是谨慎,怎么,打算转型了?” “没,我指着李导那片子拿奖呢,”陈川的视线看向窗外:“赵雯,我打算开个工作室。” 赵雯没太惊讶,轻描淡写地道:“成啊,你这老困在经纪公司里也不是个事儿。你有啥缺的直接跟我说,菁菁那丫头要成家了,估计也顾不上咱们俩,咱们就互相帮着点儿吧。” 陈川微微一笑,他哪里是真的不知道赵雯身价多高,连着拿了两年影后的人,说是互相帮忙,实际上也不过是她给自己多一点帮衬。 赵雯见陈川没说话,当他真有什么为难之处,连忙说:“不过这事儿你家傅老板能答应?” “我还没跟他说。”陈川说:“反正该有的平台资源一应有,他拦着也没辙。” 赵雯笑道:“不过他最近估计也没什么功夫惹你,他没要着儿子的抚养权,这会儿估计正烦着呢吧。” 陈川一愣:“他们俩已经离了?” 赵雯惊讶无比:“你俩不是都和好了吗?这么大的事儿他没告诉你?” “我不知道。”陈川不可能告诉赵雯他跟傅之言现在是名符其实的炮友关系,连忙把话题岔开:“悠悠归他妈正常,傅之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管孩子?” 赵雯啥也没说了,只兀自甩了个你懂得的眼神过去,震得陈川一阵无语。 两个人打扮得跟黑社会似的进了东方广场下面的一家餐厅,这餐厅老总的夫人是娱乐圈出身,老总在圈内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所以圈内人比较常往这儿跑。 赵雯进去后直接往包间走,陈川走在后面用手机收Mire发来的邮件,蓦地听到前边儿赵雯跟谁打招呼的声音:“以宁?你怎么也在这儿?” 陈川抬头,见一个男人站在赵雯前面,手上搭着外套,身上的灰蓝色衬衫极有暗示意味地开了两颗。陈川避之不及,只好收起手机,也对他伸出手去:“范以宁,好久不见了。” 范以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是圈内饱受非议的一位导演,陈川与他合作过。 “哎呦,王辰王导演,您也在这儿。”赵雯何等人精,范以宁跟王辰是一对在圈内早就不是秘密,如今独独两个人出现在这儿,说不微妙是有鬼了。 陈川当初跟范以宁演过王辰的片子,对他们的事情自然更了解,想着只表面上客套两句就走,没想到范以宁忽然说:“陈川,剧本你看了吗?” 陈川一头雾水,刚要否认,蓦地想起Mire发给他的两部剧本,连忙改口:“噢,还没呢,一直没时间,不好意思啊。” 范以宁笑了笑,说:“没事儿,你回去看看吧,我和王导都觉得你会喜欢这个本子。” 陈川有点尴尬,只好说:“王导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谢谢导演青睐。不过最近忙些私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范以宁见状还要再说,赵雯连忙插嘴打圆场,道:“哎,王导跟以宁也是来吃饭的吧?刚好一起,坐着聊呗?” 范以宁跟王辰一看就是吃完了的,两人连忙推辞,又寒暄了几句,才分头走了。 待他们俩走之后,赵雯才在陈川耳边讲:“他们俩怎么又盯上你了?” 陈川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他当年跟范以宁和王辰拍戏的时候闹过不愉快,他没正面跟赵雯讲过,但赵雯也多少知道些。 “哎,那范以宁看你眼神还是不对劲儿,你可慎重点儿。这本子你要是接了,那姓傅的不定得气成啥样儿呢。” 陈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分寸。” 16. 陈川去幼儿园接嘟嘟回家,正好看到悠悠被他母亲接走,嘟嘟坐在副驾驶上摆弄车里的收音机,陈川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傅之言这些天一直没联系他,大概也是因为在忙离婚的事。 陈川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给傅之言去个电话,但又兀自猜测傅之言估计又要一堆话拿来搪塞他,所以有些游移不定。 “……爸,爸!” “嗯?”陈川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红灯停,绿灯行!”嘟嘟字正腔圆的说:“你刚才没停!” 陈川笑道:“老师新教的?” “嗯!” “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这下要罚款咯。” 陈川纠结要不要打电话这件事,一直纠结到晚上。他半靠在嘟嘟的床背上给他讲格林童话,讲的他口干舌燥时低头,见嘟嘟已经睡着了。陈川起身,替儿子掖了掖被子,关掉床头的儿童灯,只替他在屋角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 Mire今天把两部剧本给陈川送了过来,他之前略看了两个本子,一个是谍战题材的片子,陈川气质不错,非常适合民国扮相,不过陈川演民国也演的多,实在是不愿意再接。另一个便是范以宁提到的,王辰的本子。 是一部同性电影,主角自然是范以宁,另一位男主则是让陈川考虑。 陈川本来只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鬼使神差的翻看了起来。 当陈川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来电人是傅之言,陈川胡乱抹了一把脸,接起电话来,“喂?” “阿川。”傅之言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喝了酒:“出来聊聊。” 陈川道:“嘟嘟睡了,我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 傅之言在电话那段笑了一笑,陈川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这笑容究竟是什么含义,傅之言说:“啊对,忘了你单独跟儿子住。” 若设身处地去想,自己儿子的抚养权落在了别人手里,自己只怕能做出比傅之言这大醉一场更疯狂的事来。陈川心软,连忙道:“要不你来我家……陪你聊聊。” 傅之言这次应当是发自内心的笑了,“我一会儿就过来。” 陈川刚撂下电话还没几分钟,便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傅之言在门口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笑着说:“原来你还没换。” 陈川走过去,闻到傅之言身上清晰的酒气,没好气地道:“一直懒得弄,你怎么来这么快?”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开到你家附近了。” “你喝醉了还开车?”陈川怒道:“嫌自己命多是吗?” 傅之言嗤笑:“这就怕了?哥当年喝的昏头昏脑半夜还敢上高速飙车呢。” 陈川一把扶住往自己身上倚靠过来的傅之言,一边把他往沙发上拖一边道:“你那是脑子进水。过来坐会儿,给你弄点儿醒酒的。” 哪知傅之言一把拽住陈川的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笑说:“醒什么酒,我又没醉。” 陈川只觉得这节奏又瞬间转言情了,连忙板着脸把傅之言推开:“你没话要说的话,就赶紧回家。” 傅之言也没强迫便松了手,陈川转身进厨房烧水,傅之言就自己晃晃悠悠的满屋子溜达。 陈川的家他不常来,毕竟陈川是明星,他也是虽然低调不爱曝光,但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他们行事向来隐蔽,傅之言就连捧陈川都是转了几道手的,圈内知道陈川后台硬的也没几个。毕竟傅之言除了给过几个难得的机会以外,也没做过什么。陈川后来的成就,几乎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倒是傅之言封杀他的那段时间,圈内人传起有大金主在刻意整他的话来。 傅之言走进书房,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公路,陈川端着水进来,放在书桌上。 他看到王辰的剧本还摊在桌上,抬眼看了看傅之言,装作收拾桌子的样子讲本子塞到一摞毫不起眼的资料中间。 傅之言喝了两口便放下杯子,绕到陈川身后,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传来浓郁的酒气与醉意。陈川侧头,说:“干什么。” 傅之言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将他圈住,嘴唇四处游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性`感:“抱抱你不行?” 陈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身后股沟处有东西顶着他。 “我儿子在睡觉!”陈川回头道:“别没事发情!” 傅之言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我轻点儿就是了。” 嘟嘟晚上睡觉不安稳,容易醒,他不想让自己儿子大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的爸爸在被别人按在桌上操。傅之言撩拨了他半天,回身勾住傅之言的脖子,随着他胡乱吻了吻,用残存的理性喘息着低声说:“今儿真不行,不能在这儿,之言!” 傅之言正精虫上脑哪还有时间管这个,陈川不安分,他压着他摆了两下,扶在桌上的手不小心把周边的一摞文件都扫了下去,傅之言看了一眼,道:“又有新剧本了?” 陈川怕傅之言看到王辰的本子,连忙说:“只是看看,还没定。” 傅之言眼睛却尖的很,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下,眼睛却是没挪动过了。 陈川低头一看,好家伙,真是天要亡我,王辰的本子好巧不巧的正摊在最上面。 傅之言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蹲下`身去捡那个剧本,翻看了两页,抬头对陈川说:“王辰?范以宁?” 陈川不喜欢傅之言的这种表情,还有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每次都让他忍不住火大。 “是。” “你TM什么意思!”傅之言将本子摔在陈川身上,吼道:“你执意自己选片子,就是为了这个是吗!” “你小点儿声!”陈川恼羞成怒,顾念着儿子在睡觉,仍是压低了声音:“我选什么片子要你管!” 傅之言这个时候真的有点想把陈川掐死完事,可他最终没舍得动手。他只是拿起自己的外套,没再说一句话就摔门走了。 没有争吵,没有肢体冲突,什么都没说,走了。 陈川靠在桌边发呆。 嘟嘟大概还是被他们刻意压低声音的争吵弄醒了,抱着枕头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满屋狼藉的书房,问:“爸,怎么了。” 陈川勉强笑道:“没事,来,爸抱你去睡觉。” 17. 陈川最终决定接下王辰的本子,虽然这意味着他不得不跟范以宁演对手戏,但为了这个剧本,他可以接受。 Mire不知道陈川以前的事,倒是陈川的经纪人从他刚出道就带他,对陈川与范以宁的不对盘心如明镜,Mire说陈川接下王辰的片子后,经纪人Alex连忙打了电话过来问他。 陈川没有在电话里细说,只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坐坐。Alex手上还带着几个新人,陈川又不常去公司,他们大部分公事都通过电话或者交给Mire去弄。 Alex说自己晚上有时间,陈川就让Alex晚上过来他家,Alex在电话那头答应的很爽快,不知道是不是有感觉陈川叫他来自己家的确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南子昂跟傅之言去一家会所消遣,身边带了个年轻秀气的男孩子,眉眼间跟陈川倒是有几分像,腰肢纤细柔软,肤色白`皙,眼睛媚得像狐狸。不知道南子昂从哪找来这么个尤物,看得傅之言一阵心猿意马。 “我的新助理,”南子昂说:“手脚麻利,会来事儿,羡慕么?” 傅之言嗤笑:“无福消受,你自己留着吧。” 南子昂白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背,那孩子便起身,顺从地挨着傅之言坐了。 傅之言本来没动那心思,但前些天叫陈川气的现在还没顺过来,这会儿又有送上门来的,自然不会拒绝。 “欢迎你正式回归单身大本营,”南子昂晃了晃酒杯,举到傅之言面前。 傅之言和他碰了碰杯,道:“离是离了,钱可花了不少。” 南子昂没具体问,但是就他经验看来,傅之言应该是给了很大一笔钱,多到够他老婆啥也不干天天挥霍过一辈子。 傅家从政,本指望傅之言接手,可傅之言不乐意搞政治,倒是碰见了好机会靠着家里给的底子和运气搞起房地产来了。傅家现在是他大姐做事,傅老爷子拍板,傅之言除了传宗接代之外,其实也没啥用处。 傅之言倒是想得开,他前妻当初同他结婚,也是家庭原因占了多数,互不相爱的人,分开当然容易。 “你分手的事,那谁知道吗?” 傅之言兀自倒了酒:“丫能不知道?不提他,听他名字老子就烦。” 南子昂见傅之言是真的烦心,想陈川大概是又惹着这大爷了,连忙扯别的,才让傅之言的脸色缓和了些。 俩人喝的东倒西歪,南子昂找了个妹子逍遥去了,他带来那孩子自然跟着傅之言。 傅之言跟那孩子搂搂抱抱地上了楼,傅之言一进屋就倒在床上没动活,那孩子温顺又妩媚地替他脱衣服,他眯着眼看那孩子,问:“叫什么名字?” “杜寒声。” “寒声……”傅之言重念了一遍,喃喃道:“好名字。” 杜寒声轻轻地接到傅之言的皮带,拉下裤链,看了看傅之言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低头深埋了下去。 傅之言忍不住长叹一声,南子昂哪里找来的可人儿,这伺候得,比陈川好太多了。 他坐起身,抓住杜寒声的头发往下压,后者让他的粗大噎的眼泪直涌,唾液黏腻着从嘴里丝丝的溢出来。 然后傅之言射到他嘴里,杜寒声温顺地咽了,自己转身去洗澡。 酒精作用让傅之言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听着哗哗的水声,又想起陈川来。 陈川性子烈,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温顺的模样。傅之言也是贱的,温柔乡里呆久了,偶尔碰见个野的,反而食髓知味,弃不得了。 他想起陈川深黑的眸子,像一汪潭水,清澈,却在最里有着泥沼,若是进了去,便再也没有了出来的可能。 傅之言真的想过,如果陈川能听话,他们两个人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可他却发觉,陈川根本不在乎他,至今还跟他纠缠不清的原因,不过是在意他的钱罢了。 每个人,所有的人,都在意他的钱,他傅之言是死是活,有谁真的在意过? 杜寒声洗完澡出来,裹着浴巾爬上床,正打算给上正餐,却听傅之言叫了他一声:“你叫杜寒声?” “是……” “缺钱吗?” 杜寒声一时摸不透傅之言的想法,但自己做这种事,可不就是为了钱?便实话实说了:“缺。” 傅之言笑了笑,拿起床头的便签写了一串号码,递给杜寒声:“缺钱就给我打电话,你今儿就先走吧。” 杜寒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要赶他走? “傅总,这……” 傅之言只一抬眼,眼神凌厉,将杜寒声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这孩子倒也识趣,麻溜换了自己的衣服离开了傅之言的房间。那电话拿在手里,却也不知道到底真的能打,还是不能打。 18. Alex来的时候,陈川正在哄嘟嘟睡觉。他跑去给Alex开了门,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房继续给嘟嘟唱歌去了。Alex自己转悠了会儿,走到房间门口,看着陈川父爱泛滥。 “苏蕾后来找你了吗?”Alex靠在门边,低声问道。 苏蕾就是嘟嘟的生母,“刚开始打几个电话,到后来就基本不理了。”陈川说:“乐得清闲。” Alex摇摇头,说:“她前两年不来找你,是不是怕惹上麻烦?” 陈川说:“应该吧,前两年圈里怎么传的我,你也知道,她那个时候来不但捞不着好,没准还会把自己拖下水。” Alex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陈川见儿子睡熟,单脚跪在床边,摸了摸他的脸和额头才起身,叫Alex去书房谈正事。 “我打算筹备工作室,你来不来?” “工作室?”Alex惊讶地下巴都掉了下来:“你怎么也打算起这个了?” 陈川说:“趁这张脸还能看,多赚点儿奶粉钱。” Alex笑道:“你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你就说来不来?”陈川说:“Mire肯定跟我,策划我不熟,你有没有认识的靠谱的给我介绍个,其他都差不多了,就差个经纪人。” Alex感叹道:“我说你今儿怎么叫我来,敢情是为了挖墙脚。” 陈川朝Alex伸出右拳,胸有成竹地说:“你就说你来不来?”Alex也伸手和他碰了一下:“能赚钱,当然来。” 自立门户,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好事,当然个中风险也比呆在经纪公司底下要大得多,精力、资金、平台、渠道,缺一不可。 Alex虽然乐于跟陈川分一杯羹,却始终觉以陈川现在的实力和知名度,工作室开起来之后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投资商找好了?”Alex继而忧心忡忡地说道:“运转不灵的话,万一把你好不容易攒的钱都赔里了怎么办?别净看那些开了公司赚了大钱的,赔钱赔的家徒四壁的大有人在。” 陈川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不担点儿风险怎么能成事。” Alex顿了顿,说:“哎,你要是钱不够,我这儿……” “行了,”陈川连忙制止他:“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替我寻摸寻摸策划和企宣吧。” Alex还要说,见陈川瞪他瞪的紧,只好改口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办?” 陈川道:“过两个月吧,过两个月寻找送审的时候,再开始办。” Alex听他提到寻找,便想起来说:“李璐河对这片子真上心,我听说他这些天恨不得都睡在工作室里了。” 寻找不但对演技要求高,对镜头的感觉和拍摄的手法要求更高,天天在工作室里剪片子,像是李璐河会做的事。陈川只笑了一笑,知道Alex他们都不看好这片子,觉得李璐河以往拍片的风格那么细腻温和,这片子出来一定不讨喜。 陈川却对这个片子抱了很大的期望,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片子在国内反响怎么样是其次,在海外和专业领域能打出响儿来,才是最重要的。 傅之言那边依然是忙的脚不沾地,虽然私生活一塌糊涂,但他的事业却仍然蒸蒸日上。要是换了别人,傅之言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而面对陈川,他却只能把自己气的够呛之后,再偃旗息鼓。 也许是时间长了,两个人都有所改变,陈川开始变得淡然,仿佛什么都打不垮他,他也再没有了当年为了报复傅之言而四处找人419的少年脾性。傅之言从前总希望陈川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真的将陈川打磨成为了他想象中的样子时,那份感情却愈发沉重了起来。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傅之言还在发呆,来电人是他的姐姐傅之霞:“之言,这两天在北京吗?” “在。” “元旦回来吃饭。”女人在电话那端命令般地说道:“带上悠悠。” 傅之言要推:“姐,我忙。” 女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来:“再忙也给我放下。你离婚这事儿,咱得谈谈。” 傅之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道:“离都离了,有什么好谈的。” “傅之言,你别得寸进尺。”女人的声音愈发凌厉:“你这婚是为了哪个妖精离的,我还能不知道?给我回来!” 19. 傅之霞开车停在傅家门口,北京飘着点儿小雪,她们一家在路上堵了会儿。车刚停稳,就有人替傅之霞拉开门,高挺笔直地站在飘飘洒洒的风雪里,穿着一件呢子质的大衣,笑着说:“姐。” 傅之霞没好气地笑了笑:“别管我,接你侄女去。” 傅之言绕到车后座,把7岁的傅子冉抱了出来,小姑娘往他身上一扑,咯咯直笑:“舅!我可想死你啦!” 傅之言摸了摸傅子冉的头发,关上车门,正好看到对面出来的男人。傅之言温和地朝他点了点头,道:“姐夫。” 傅之霞的老公宋冬青是个高中老师,没什么背景,傅之霞强势,唯一的女儿也都跟她姓。他们结婚十年,傅之言见到他的机会却屈指可数,在他的印象里,更多的时候宋冬青只是沉默地看着傅之霞在那指点江山,毫无异议。 傅子冉一进屋就奔着二老去了,傅子睿年纪小,性子又腼腆,二老还是更喜欢机灵又聪敏的傅子冉。 “等久了吧?”傅之霞把衣服递给保姆,说道:“路上有点儿堵,快点吃饭吧。” 这顿饭吃的很是热闹,有两个小辈儿在,大人们再有事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提,吃过饭后,宋冬青带着傅子冉和傅子睿去后院儿放烟花,傅之霞削了颗苹果递给傅之言,凤目一挑,道:“跟我上来。” “嘿嘿,姐。”傅之言讨好地笑了笑,尾随着傅之霞上了楼。 “你离婚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傅之霞一进屋便质问道:“你这回把咱爸气的可够呛,真成。” “我离婚是我的事。”傅之言说。 “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能懂点儿事儿吗?爸马上要退了,上面风声也紧,你挑这个时候离婚,到时候要是牵扯进去了,连个帮衬都没有。” 傅之言嗤了一声,“那你当初为什么嫁了姐夫没嫁别人?” 傅之霞先是震惊,后是生气,亲近的人知道,宋冬青是她的死穴,谁也说不得的:“傅之言,你太混蛋了。” “……对不起,姐。”傅之言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歉,他绕到傅之霞身边,压低声音道:“怎么,有人给家里使绊子?” 傅之霞闻言冷笑,却也没细说:“哼,使绊子,那也得绊的住咱们。” 姐弟两又说了几句,大概就是指了指暗地里给傅家使绊子的人,单是个人使坏倒也没什么,但如果那人背后还有什么,那这事儿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成了,反正你跟我们家的事儿也没牵扯,轮不到你。” 傅之言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家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二老年纪大了,这个家现在不就靠姐撑着了吗?” “你也就嘴甜。”傅之霞道,本来轻松些的表情又板了起来:“还有,关于那个小明星,我是不知道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这么些年,啊,你这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去呢。” “不是新鲜劲儿,姐。” “怎么着,还想跟他一辈子是吗?”傅之霞嗤笑道:“人家有儿子有家,不像你,元旦带儿子回家还得跟前妻磨叽半天。” “别跟他扯不清了。”傅之霞好言相劝道:“你离婚不就是为了他吗?” 傅之言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傅之霞叹了口气,他这个弟弟,性格不怎么样,就是倔的很。 陈川很快便开始同王辰商量那部同志片的具体事宜,王辰的人品业内心知肚明,但他的片子着实不错。尤其这次的剧本,陈川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它出自王辰之手。 王辰的片子不商业,有时晦涩得让人无法理解,资金方面向来都极成问题。陈川这次问到制片人的问题,王辰只是笑笑,说能拍多少拍多少,言语中的拮据可想而知。 陈川这些天都在读剧本,愈读愈无法自拔。这故事太真实,也太残忍,陈川不知道王辰哪里来的灵感,只是有一天Mire来找他,聊到这个故事,也沉默了许久,甚至说不出一句评价。 故事讲一个老板资助农村少年学法律,却在相处中产生了感情,然后许多年,直到少年学成,他都是老板身边没有名分也没有说法的情人。于是纠缠,爱意消磨,到最后,他们两败俱伤,老板成家,而少年选择远走他乡。 多少人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又有多少人为了爱,一次次受伤害,直到遍体鳞伤,彻底心灰意冷。 陈川想演这部戏的心情很强烈,因为也许有一天,他们都会懂,那些爱情里的不自已,还有不得已。 20. 寻找很快开始送审,送审之后排档期,正好在金马奖前边两个月。陈川已经预见自己的上半年会有多忙了,寻找的宣传,还有长亭的拍摄。 王辰给这部电影命名为长亭,大概也是取离别之意。 傅之言一直没再和陈川联系,大概陈川也已经习惯了,傅之言来的时候,他受着,傅之言不来的时候,他也不再追逐。 “爸,你不跟我一起去么?”悠悠坐在副驾驶上,转头问道。 “我下午有事,”正好遇到红绿灯,傅之言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好好跟你妈呆着,我过两天再接你出来玩。” 他们没告诉悠悠父母离婚的事,但傅之言已经不回他跟前妻一起住的那幢别墅了,所以悠悠大概也能明白一些,虽然傅之言本来就不常和他们母子在一起。 傅之言把悠悠送到前妻那儿,前妻出来接他,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之间没爱情,就连商议离婚的时候都非常平静。不止傅之言在外面有情人,她也有她的。 事实上,他们都是一类人。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得到的比常人更多,却也相应的要失去什么。他们都是政治利益的牺牲品,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却也习惯了受家庭摆布。 大概唯一令他们感觉愧疚的便是傅子睿,生下这个孩子,却没能给他一个完满的家庭。 傅子言的愧疚感要更加深一些,离婚虽然是早晚的事,但毕竟是他开的这个口。 傅子言下午要赶国际航班,临时回了一趟家。他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看到桌子上放着长亭的剧本,是他前几天让肖哲找来的。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剧本让陈川无法抗拒,他也想看看让陈川义无反顾接下这个本子的原因到底是这个故事,还是范以宁。 傅之言拿起剧本放到公文包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他有足够的时间看。 陈川拍了一上午的代言广告后,Mire开车送他回家。还没到家门口,他就接到了范以宁的电话,约他出来吃饭。陈川本来要推,但又觉得既然两人要演情侣,这样保持距离实在不太好,只好又叫Mire调头,往范以宁订好位子的餐厅开去。 范以宁见陈川走进来,连忙起身,两人握了握手,坐下寒暄几句,便再没什么话说。范以宁见陈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先说:“我很开心你接了这个片子,希望合作愉快。” 陈川笑了笑,道:“合作愉快,你说的没错,这本子我真的喜欢。” 范以宁道:“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第一部同志题材的电影?” “是,”陈川点头:“对我来说是个挑战。” 范以宁和他客气了几句,拿起茶壶为陈川倒茶,一边倒一边说:“你……还介意之前的事吗?” 陈川当然知道范以宁指的什么,连忙说:“不,多久前的事儿了,我没那么小心眼。” 范以宁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希望以前的事不会影响到咱们日后的合作。对了,开机会比预定的时间推迟一点。” 陈川挑了挑眉,范以宁则继续解释道:“而且资金不够,大概不能在北京拍,可能去河北。” 王辰拍的片子虽然艺术价值高,但实在赚不到什么钱,陈川早知道,所以也不吃惊,倒是范以宁这顿饭请的蹊跷,弄得陈川心里惴惴不安。 直到过后几天,听说王辰找到了一位大手笔的投资商,经费瞬间宽裕了起来,同天,陈川接演同志影片的新闻也放了出来。 业内人士都说陈川近一年似乎开始发力,电视剧也已经停接,只收电影剧本。那边寻找也过了国内审查,情势一片大好。 只有陈川觉得那位投资商来的突然,隐隐觉得什么,却又想不出来。 21. 长亭的开机发布会,投资人并没有出现,甚至连名字也没寻到只言片语。现场只有大片媒体导演王辰,陈川范以宁两个主演,以及其他的演员到场。媒体的重点放在了陈川首次接演同志题材影片,以及王辰和范以宁的第四次合作上。 陈川早些年就被爆出过是同性恋,圈内人也有知道的,只是通稿方面被傅之言压的狠,况且陈川早前沉寂的时候低调的恨不得退出大众视线,所以没什么人会拿陈川的性向扯是非。 在剧中,陈川饰演那个老板,范以宁小陈川几岁,演那个少年。 其实对陈川来讲,更合适的角色也许是那个少年,但是这个故事巧合般地和他与傅之言的纠葛那么像,他不想扮演他自己,王辰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让他将自己曾感受到的痛苦与折磨再重新来一遍,不知道最后疯掉的会是谁。 所以还不如演那个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老板,那样一来,他便可以在别人的梦里,再次寻到自己最初的热爱。 也许是因为那名投资商的缘故,长亭的拍摄地全都落在了北京。 开拍后的第八天,陈川和范以宁要拍一场争吵的戏份。平心而论,范以宁的确是个好演员,台词铿锵有力,情感丰富,很容易带人入戏。 范以宁饰演的少年邢春衣冠不整地坐在床沿,拉着他以为的爱人,任性地同他争吵。 宁书均终于无法忍受邢春的无理取闹,对他大吼:“你他妈说够了没有!” 邢春霎时愣住,不太敢相信这个朝他几近咆哮的男人,和之前那个宠他爱他,也保护他的男人会是同一个人。 “你以为你是谁?”见邢春收敛了气焰,宁书均冷笑一声,说:“别太贪心了,邢春。” 少年眸子里的光芒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缓缓开口,眼中的不可置信一览无余:“……书均,你不爱我?” 陈川披着宁书均的外衣,自己却愣了。 他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由爱生怨,由怨生妒,抛却尊严的一次又一次问责傅之言:“你爱不爱我?” 而他所期望的答案呢? ……戏中宁书均只是沉默,没有回答。 “CUT!” 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现场在这一声CUT后,依然无人做声。片场内的所有人,即使是打酱油的,都被陈川与范以宁的表演所折服,而Mire事后采访摄影小哥时,拍了三年电影的小哥说他在给陈川面部特写的时候,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Mire是在旁边直接看哭的,不用煽情的背景音乐,也不用画面剪切带来冲击,那是一个人真正悲伤的模样。范以宁的悲伤表露在外,像是一处鲜血淋漓的伤口,而陈川的悲伤敛在内里,更像是长久的苦痛。 这一幕堪称精彩。 半晌,片场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响起不是很齐但的确诚心的掌声。陈川被掌声拉了回来,范以宁却还有点难以自拔。陈川不知道范以宁是入戏太深还是想起来自己的事,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范以宁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 还好这是这天的最后一场戏,陈川也觉得有点精疲力竭,他扭了扭酸痛的脖颈,一晃眼,在重重人群外,看到了傅之言。 陈川又定神看了看,确信是傅之言,他看了两秒,转身往保姆车走去。 傅之言暗骂一声,连忙追过去,赶在陈川上车之前拦住了他:“你看我在这就没什么要说的?” 陈川:“没有。” 傅之言:“……” 陈川继续往前走。 傅之言一把拉住他:“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陈川道:“我猜到是你了,谢谢你。” 傅之言:“什么?” 陈川:“什么什么?” 傅之言问:“什么是我?” “王辰忽然间像土豪一样打预算,制片的钱不是你出的?” 傅之言立刻表示:绝对不是他干的。 陈川:“……算了,当我没说。” “哎别走啊,我的事儿还没告诉你呢。”傅之言拉住陈川,说:“今天到我家吃饭?” 陈川盯着傅之言看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傅之言好像变了,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变了,但最起码放在从前,他把傅之言气走的话,傅之言从来不会装作没事一样再来找他。 “你不是生气了吗?”陈川说:“现在又叫我上你家吃饭,不合适吧?” 傅之言脸都绿了:“……陈瑾现在在我家。于婶没给你打电话吗?” 陈川:“……” 陈川走到保姆车上打开自己手机,确实看到了于婶的未接来电,他把手机收进包里,回头对傅之言说:“你下回,直接打电话给我吧。” 傅之言不置可否。 他不会告诉陈川自己在一旁看到了他的表演,他也同样被打动,被震撼。他不得不承认无论陈川是个心性强大的人,无论经历过多少低谷与挫折,都还是坚韧如初。 他真的很开心陈川可以再一次飞翔,虽然也是他,曾经亲手折断过他的翅膀。 22. 傅之言明显是一个人过来的,肖哲不在他身边。陈川坐在副驾驶上调换广播频道,暖气开得很大,烘的人浑身燥热。 傅之言看陈川换来换去挑不到好频道,无奈的对他说:“你就随便选一个吧,要不然听CD也成。” 陈川便关了收音机,去换CD,车里只有两张碟,第一张陈川听了听,大概是什么古典乐之类的,陈川不感兴趣,便切了下一张。 前奏很熟悉,是陈升的那首,不再让你孤单。 可那声线,却是陈川的。 陈川才想起来,自己以前确实去朋友的音乐工作室里录制过一张CD,挑了十首他爱听的歌,一一翻唱后送给傅之言,做为情人节礼物。 “这东西你还留着?”陈川似是无所谓地打趣着,那是陈川很年轻时做的事了,换了现在,他只会觉得害臊。 傅之言面色平静,说:“一直放在车里,懒得拿走。” 陈川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说,“哦。” 很可笑,歌词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那心情却终是一去不返。那些蕴藏在词句与音符中的浓浓爱意,早已在时间的冲刷中,失去了最初的色彩。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们学会了粉饰太平,学会了彼此包容退让,那样冲动而不顾一切的感情,也依然找不回来了。 陈川看向窗外,街旁飞速掠过在寒风中变得光秃秃的树木,景色萧条。 陈川和傅之言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在客厅打游戏。傅之言接过陈川的外套,一起挂在客厅旁边的衣架上。悠悠见傅之言回来了,连忙扔了游戏手柄,嘟嘟还在非常没有眼力见儿的嚷嚷“怎么跑啦?哎哎哎要输了!” “陈瑾!你这视力还要不要了?想戴眼镜是不是!”陈川站在门口叉腰喊道,小肉团子手一哆嗦,连忙扔了游戏手柄,跑到陈川身边来,讨好的笑:“嘿嘿,爸!你来啦!” 傅之言虽然对陈川的儿子没什么好感,但陈瑾确实非常可爱,他笑了笑,说:“好了,放你们两个一马,去餐厅吃饭吧。” 饭桌上两个孩子吃饭是保姆在管,傅子睿话少,人也安静,陈瑾倒是叽叽喳喳讲的不停,毫无吃相,糖醋排骨的汁液沾了一嘴,傅之言也没管,只是闷不做声地给陈川夹菜。 陈川低头看到傅之言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只想叹气。 这是陈川很久很久以前就期盼的生活,可是这生活却直到他摸爬滚打,历尽千帆后,才姗姗来迟。傅之言是真的变了,他的成熟不再是表象,而是内心的包容与适当的退让。如果陈川当年遇见的是这样的傅之言,他们之间,或许并不会闹得那样难堪。 可是傅之言,你现在改变又有什么用? 咱们已经浪费掉的时间与感情,早已经无法复原了。 吃过饭后,两个小孩儿又跑到楼上疯闹去了,傅之言和陈川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全国各省的新闻联播都翻看了一遍。 陈川问傅之言春节怎么过,傅之言说大概会回家吃个饭,也没别的事了。问陈川,陈川说今年春节也在北京过。 “你不回武汉了?你妈怎么办?” “接过来。”陈川说:“我……跟她讲了陈瑾的事。她说她过来照顾。” 傅之言意外没什么反应,只是挑了挑眉,说:“什么时候过来,你方便吗?不方便我让肖哲找人去接。” “不用了,”陈川说:“春节的话,剧组也会放几天假。” “嗯,反正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吧。” 后来他们又陆陆续续聊了一些很平常的事,楼上不时传来陈瑾呜呜哇哇的吵闹声。实话说他们之间,其实很少能有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候,尤其是这两年。自从傅之言结婚后,他们两个就争吵不断,再后来陈川不再跟他争了,两个人见面就上床,日子也各自过各自的。 他们断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是断了个干净的。也许是生活里已经习惯了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而这些年的生活也都交缠在一起,处处都是彼此的痕迹。 退出一个人的生命这种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并不那么简单。 陈川说:“你知道今年要世界末日吗?” 傅之言看着电视,荧光倒映在他眼里,“世界末日?我还以为你信佛。” “这冲突吗?”陈川说:“听说船票几千万欧元一张。” 傅之言嗤笑一声,说:“你要吗?给你买一张就是了。” 陈川:“……” 安静了一会儿,傅之言说:“但是,世界末日要是真来了,你想怎么死?” 陈川说:“什么怎么死,我不想死。” “你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死了是怎么个死法儿么?” 陈川有点头疼:“你是不是嫌自己钱赚多了,天天研究自己怎么死啊?” 傅之言没搭理陈川,兀自说:“我要是死了,最好是突然死的。比如车祸,飞机失事之类的。人如果慢慢接受自己的死亡的话,那种心情想想就很绝望。” 陈川骂他有病。 傅之言点点头,说:“可能确实有病。” “但是一个人死太孤单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带走的,大概只有感情。” 陈川没有再回答,这话题太沉重,他不想回答。 PS: 这章之后大家可以看到本文的时间轴还在12年,实在是因为坑了太久了(手动再见 原本想把时间轴改动一下,但是12年这个时间有对傅之言来讲很重要的事情发生,所以就保留了原来的。 把既定的部分写完之后,会写一些未来的事情当番外。 写在前面: 这是当时连载到圣诞节的时候写的圣诞番外,有妹子想看,我就修了修发出来了。 也以这个番外献给所有在爱情里作得死去活来的人们…… :thumbdown: 2003.12.24 陈川在凌晨醒来,枕边没有人。他翻了个身,怎么睡着觉得枕头一边高一边低。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摸到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陈川连忙爬起来开灯,床头灯的光线昏黄,只在屋子中点亮一个小小的角落。 他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剧本,封皮在灯光下看去是淡淡的橙色。他草草的翻了两页,还没仔细看,就从中掉出一张纸片来。 上面的字迹来自傅之言:圣诞快乐,阿川。 这是陈川的第一部电视剧,知名编剧写就,知名导演拍摄的戏。 陈川饰演男一。 这个剧本让陈川在初入媒体与大众视线时就获得了极大的赞誉,这也是他二十年来收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2005.12.24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前些年不怎么流行过圣诞节的,近些年街上的气氛却浓郁了些。傅之言带陈川来西餐厅吃晚饭。他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简直是个土包子,连刀叉都不会用,那个时候傅之言会宠溺的对他笑,伸手过来,替他把牛排一块一块地切好。 傅之言就是这样的情人,他温柔,体贴,可以忍耐你的小脾气和别扭,但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去主动权。 陈川那时候不懂,他以为对傅之言来说他是特别的。 他以为他是唯一的一个。 2007.12.24 陈川醉醺醺地从酒吧中出来,被几个狗仔围着咔嚓咔嚓一通猛拍。陈川也懒得管自己有多狼狈,而明天的报纸又会写的他如何不堪,这个时候,他只想找到傅之言。 傅之言的公寓坐落在刚刚成型的CBD附近,平安夜,街上四处都是喧嚣的人群,情侣,朋友,三三两两走在寒冷的街头。 陈川走到门口,却被保安拦住。 “我找傅之言。”陈川对保安说:“你去叫他。” 保安认出了陈川,不知道这个满身酒气,狼狈不堪的过气明星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但陈川不愿意走,保安以前也见他频繁出入过这里,只好按了傅之言家的门铃。 在门铃挂断前的一秒,那端传出傅之言的声音,“什么事?” 保安还没开口,陈川抢先了一步,说:“傅之言,是我。” 傅之言沉默了一会儿,道:“进来吧。” 陈川的外套落在了酒吧,没有拿,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傅之言替他开门后,看到他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喝成这样?”傅之言拉他进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陈川觉得自己有点发烧,眼前的傅之言变成了重影,却性`感的很。他伸手去勾傅之言的脖子,找他的嘴唇,却被傅之言一手推开。 “你在发烧。”傅之言说:“你等着,我给你找件外套。” 陈川看着傅之言转身进了一楼的客房,拿了一件外套。陈川脸色潮红,傅之言替他穿衣服的时候摸到他回温的手,感觉那温度不用量,都知道是高烧了。 傅之言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他对着楼上喊了一句:“秦冉,拿点退烧药下来。” 直到那个只穿着短裤与背心的年轻男孩子下来之前,陈川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都以为“秦冉”是傅之言的公寓新雇佣的钟点工。 呵,钟点工,有谁家的钟点工会在凌晨两点还呆在雇主的家里? 陈川仿佛醒悟了什么,慢慢的站起来,然后笑了。 他笑自己蠢的像三岁孩童,笑自己大半夜发神经,还期望傅之言也有同样的不舍。 傅之言都愿意花钱去抹杀他了,他还能对他有什么感情可言么? 傅之言的神情很冷,陈川看在眼里,却没见到他同样攥紧的拳头。傅之言和他僵持了一会儿,然后说:“先把药吃了。”说完,他端着水和药丸,递到陈川面前。 陈川抬眼看着傅之言。那面庞太过熟悉,百千个夜晚他从梦中醒来,身边几乎都是这样一张温柔平和的睡脸。 他本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傅之言的人了。可是,直到这一天,他才终于发觉,原来自己不过是傅之言生命里的过客,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陈川狠狠地将傅之言的手打落,眼神凄厉,看得傅之言心神皆颤。他差一秒,一秒,就要伸手去抓住陈川,可是当他急切地伸出手的时候,陈川却已经转身走了。 便是这一转身,让傅之言追了许多年。 2011.12.24 陈川打开手机,看到是傅之言的短信。 “joyeux noel.” 陈川以为是时下流行的文字游戏,翻来覆去看了好久,还是没看懂,只好回复了一条:“什么意思?” 傅之言的电话随之打来:“这是法语的圣诞快乐,我刚才路过花店,想着给你买一支,却想起我在巴黎,不在你身边。” “圣诞快乐,阿川。” “圣诞快乐。” 23. 春节前夕,陈川在首都机场接到了他的母亲。 “妈。”陈川把母亲带来的两件行李搬上车,然后替她开了门。 陈川的母亲叫陈兰,陈川便是随她姓,他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非常漂亮的人。他的五官很像陈兰,但相对来说要稍微硬朗一些。只可惜在经历这么多年生活的折磨后,陈兰的面容已不复年轻时艳丽,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满面皱纹的垂垂老妇。 陈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说:“瘦了。” 陈川的精神状态其实一直比较低迷,但是他不愿意让陈兰知道,笑了笑说:“最近忙,没什么时间吃饭,过了这阵就好了。” 陈兰说:“听说剧组的盒饭没什么营养,以后我给你做好了,你带去。” 陈川笑着点头,替母亲关好了车门。 于婶的女儿要生孩子了,陈川便辞了于婶的全天看护,早早在春节前夕放了她的假。正好嘟嘟的学前班也放假,不再需要接送。 一切都还算平静,只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的陈川,在某天早上被Mire的电话吵了起来。 “陈哥!”Mire在电话那边很是焦急:“绿水日报把你儿子的事爆出来了!” “什么?!” “只放了你抱着他的侧面照,其他不知道是没有拍到还是没有放出来,Alex让我先通知你一下,公关那边的通稿怎么写要问问你的意见。” 陈川连忙起床,打开电脑,查看了一番,说:“我知道了。一会儿我给Alex打电话,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别的媒体没出新闻?” Mire说:“没,但是陈哥,我听说绿水不久前新招来一娱记,这刚来就翻天覆雨的,会不会是那人搞的鬼?” 陈川心烦意乱,暂时没心思管到底是谁在个中作祟,只跟Mire又嘱咐了几遍千万要保持沉默,便挂了电话。视线挪回电脑屏幕,果真是前些天傍晚在望京附近的照片,嘟嘟只有一张半隐的阴影中的侧面,陈川正抱着他。 光是照片没什么,只是嘟嘟的母亲不能说,这是他们约好了的。 陈川想过自己会遇见这种情况,但这个情况来的太快,让他着实有些措手不及。他一直保密就是为了让嘟嘟有个安静平和的成长环境,等到嘟嘟再大一点懂些事了再公布出去,所以早有几家知情的媒体,陈川也托了人情拜托保持沉默。 绿水日报是内地一家基本上没有节操的报纸,圈内人人得而诛之。但八卦小报有八卦小报存在的意义,它们经常会沦为圈内人炒作以及相互攻击的工具。 陈川跟圈内人的关系都不错,尤其他的朋友大多是圈内说得上话的,实在想不出是有什么仇家。 别是让绿水的狗仔真的瞎猫撞见死耗子了。 傅之言下了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看到陈川的这条新闻后,立马让肖哲去查绿水日报的事。他自己给陈川打了电话,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记者,陈川的手机已经关机,私人手机一直占线,座机也一直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大概是故意没把电话放好,保持占线。 直到下午,傅之言忙完事情之后,肖哲也回来,把查到的有关绿水日报的东西都给了他。 他大概浏览了一遍,就拿着东西驱车去了陈川的家。 陈川打开门的时候见到是傅之言,并不惊讶,给他递了拖鞋。陈兰在里间织毛衣,听到有人来的声响,慢慢走出来。 傅之言看到陈兰,稍稍点了点头,道:“阿姨。” 陈兰知道傅之言和自己儿子的事情,虽然感谢傅之言帮他还了那些巨额债款,但陈川后来那些不好过的日子也是拜他所赐,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屋了。傅之言本也没指望陈兰对他怎么样,一边换鞋一边问陈川:“那事儿怎么样了?我刚回来,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也没接。” 陈川说:“公关发通稿了,我在微博上也说了。” “怎么说的?” “就说是亲生儿子。”陈川耸了耸肩,“别的不说。” 傅之言说:“你就说成是领养的,也没人会管你要亲子鉴定啊。” 陈川白了傅之言一眼,道:“本来陈瑾就是亲生的非给说成领养的,你让他知道了,怎么想?” 傅之言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他也是当爹的,当然知道两种说法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便连忙终止了这个话题。他把资料拿出来递给陈川,说:“你看看这人,跟你有过节么?” 陈川把资料袋打开翻了翻后,就知道今天这事儿来的,并非是偶然。 24. 这记者是陈川从前的助理,因为当时正是傅之言跟陈川闹不愉快的时候,那助理把陈川的一些事情爆料了出去,结果转头就让Alex逮个正着。要说陈川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位娱记不开心的事儿,大概就是他曾往这人脸上泼过一杯水,也是因为他爆料在先。 辞掉他之后陈川也没有在意,没想到这人转行当了娱记,还成了绿水的人。 陈川给傅之言说了原委,傅之言说:“那怎么着,你自己解决?太长见识了。” “他有病。”陈川说。 傅之言叹了口气,那人的报道他看了,不光是提到陈瑾,估计是把陈川以往所有的负面消息都整合了一遍,寻找上映在即,长亭又风头正劲的拍摄中,公关还算是给力,不然连电影都要受到牵连。 傅之言知道陈川是个心很重的人,虽然面上轻描淡写,什么也不说,可心里估计早就溃不成军了。他将资料拿过来,果断撕成几份扔进了垃圾桶里,道:“别在意,每个人都存在偏见,你不过是倒霉撞上了而已。” 陈川看了他一眼,想傅之言不愧是多年政商往来里浸泡出来的,还真是比自己想得开。 陈川是受过诋毁,见识过舆论威力的。说实话,他并不在意这个。也许刚入这个娱乐圈的时候,他会为每一条不实的新闻,每一次抹黑而愤怒,但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长,他渐渐的学会了淡然处之。 说是嫉妒也好,偏见也罢,其实只要他保持沉默,一切都会被时间冲刷干净。 只是这次牵扯到他的家人,让他出离愤怒。 陈川发过澄清微博后一直没有再登陆,晚饭前上去看了下,风向还算正常,有死忠的粉丝留言说加油我们相信你什么的,也有表示“陈川不是什么好人”的路人,不过陈川写道,无论孩子的生母是谁,希望大家给孩子一个平静的成长空间,这个说法还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嘟嘟睡觉起来,看到傅之言在,拽着他嚷嚷要悠悠过来玩,傅之言连忙点头说好,然后看戏似的瞟陈川,陈川囧然,只好说十五之前挑一天,让悠悠过来他们家玩吧。 傅之言哪有不同意的:“成,具体哪天咱们再联系。” 陈川见傅之言起身,问道:“你要走?” “嗯。”傅之言点了点头,到门口取了大衣,答:“家里有点事儿。” 陈兰正把炒好的菜端到餐厅,路过门口,傅之言见了,谦和有礼的道了别:“阿姨,再见。” 陈兰把盘子放到餐桌上,哐当一声响。 傅之言说:“先走了。” 陈川替他开门:“路上小心。” 陈川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做声,他回想起傅之言来去匆匆的背影,总觉得心神不宁。他也是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挺久没见过傅之言了,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一想到他也许是刚下飞机就赶了过来,陈川的心里又有了久违的触动。 也许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与他和好,他能感觉到他的努力。 可是…… 陈兰见儿子才扒了两口饭,端着碗愣在了那里,便伸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说:“专心吃饭。” 傅之言回家吃饭,前妻也跟他一同回去了,吃饭时说到老爷子的身体,傅之霞问了几句,老爷子摇头摆手的说自己没事,但是傅之言看母亲的忧虑神情,却无论如何也不像没事的。饭后老太太要进厨房洗碗,傅之霞连忙说帮忙,两人一块儿进了厨房说话去了。 傅之言隐约觉得家中气氛不对劲,兀自猜测是不是上面有事影响到傅家了,但又确实没听到什么风声。 他这么多年来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跟家里的背景脱不了干系。要是家里有了什么事,他虽然不是头一个倒霉的,但也够喝一壶的了。 “之言,你前儿出国干嘛去了?” 傅之言心里正想着事,傅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走过来,忽然问了一句。 “走前不跟您知会过吗?去英国了。” “换了?” “换了。”傅之言道:“您要不是……我这是想给您换也换不了啊。” 傅老爷子摆了摆手,道:“你换了就行,听洋文,我头疼。” 傅之言撇了撇嘴,没接话。 等傅之霞跟老太太聊完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傅子睿睡在他妈身上,傅子冉在老爷子的书房里找了两本书安静地看着。傅之言趁着空当找他姐打听了一下,傅之霞让他别担心,老爷子只是高血压最近有点上来,其他的没事。 傅之言有点不相信地问:“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傅之霞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但是最近别做什么大动作,懂吗?” 傅之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25. 长亭杀青的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春雨。下午的杀青宴陈川实在没有办法推脱,只好硬着头皮去。让他感到日渐不安的是,范以宁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愈发的长了。 陈川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令他惊讶的是,王辰竟然可以视若无睹。 一席人上了桌,傅之言的电话却不期而至。陈川连忙向周围的人道歉,拿着电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恭喜杀青。”傅之言说。 陈川却没顺着傅之言的话说下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电话那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故作轻松的问道:“没啊?怎么这么问。” 陈川的眉头拧的愈发紧,他反复确认:“真的没事?” “没事儿。”傅之言的语气又轻佻了起来,:“最近就是挺忙的。怎么,想我了?” “你不是忙吗,那我先挂了。” “哎,别挂啊,晚上来我家一趟呗?” 陈川直接痛快的挂了电话。 一回头,见范以宁竟然站在自己身后。陈川吓了一跳:“你怎么也出来了?” 范以宁说:“我是来叫你的。你是主演,你不在大家不好意思动筷子。” “菜都上好了?”陈川讶然:“不好意思,我马上过来。” 陈川的脾气其实不错,会说话,剧组里很多人都还跟他很投的来,他身边的气氛一直很好。王辰虽然是导演,不过性格古怪,除了几个常接触的,基本上没人敢跟他讲话,所以整个饭桌的气氛有点奇怪。 陈川这顿饭也是吃的食不知味,他感觉王辰和范以宁之间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从长亭杀青的前半个月开始,这种奇怪的气氛就开始在剧组中蔓延开来。 剧组里知道他们几个事情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人看到范以宁看陈川的眼神都会心领神会的闭上嘴,偶尔也有人会私下说,看着范以宁像是入戏太深,但是看到王辰铁青的脸色后,更没人敢再提起。 几年前的事,陈川不想再看到它第二遍上演,那个时候范以宁喜欢他,也做过让他无法理解的事,后来让傅之言知道,范以宁见他惹不起,便自己走了。 这个圈子其实很小,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跟范以宁合作过,必然也是有他们的意愿在里面,如果不是长亭这个剧本,他想他根本不会跟范以宁再有什么交集。 酒过三巡,陈川的脑子也有点晕乎了,剧组的人三三两两散去,范以宁却没跟王辰一起走。 “阿川。” 陈川其实不太习惯和自己不太亲近的人这样亲昵地称呼他,心下觉得有点膈应,连忙推开范以宁似要缠上他的手,匆匆忙忙地说:“我还有点事儿,要走了,回头再聊吧。” “阿川!”范以宁一把拉住他的手,十分急切:“今天高兴,来我家再喝点儿好吗?” 陈川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说:“真不去了,有点太晚了。” “阿川……阿川……”范以宁拉不住陈川,微醺着凑上去要吻陈川的嘴唇,陈川一个激灵,连忙把身上的人推开,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范以宁,你清醒点儿!” 陈川正打算伸手拦车,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陈先生!” 肖哲站在不远处,身后停着一辆车。 范以宁看到肖哲,手上没再动作,只是转回眼神来,痴痴地看着陈川,眼中水雾朦胧。陈川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敢再看,走到肖哲跟前,问:“你怎么来了?” “傅先生怕您喝酒无法开车,要我过来送您回家。” 陈川点了点头,矮身钻进了车里,说:“快走吧。” 而范以宁依然站在原地,神色泫然,呆呆地看着他离去。车子开远了一些后,他回头看了看,看到王辰追出来,给范以宁的肩上披了一件大衣。 陈川被这么一弄,酒也醒了不少。他摇下窗子,三月的夜晚依然携带着丝丝凉意。他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着肖哲:这个男人他也认识很久了,说过的话却不多。他跟着傅之言可能比自己在傅之言身边的时间还长,陈川想,如果问他关于傅之言的事情,他会回答吗? “肖哲,”陈川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看:“傅之言还好吗?” 肖哲说:“陈先生,您放心吧,傅总有数的。” 陈川的心却是提了起来,他又问了一句,“很棘手吗?” “……我本来不该说这些的,”肖哲开着车,把车速稍微放慢了些:“陈先生,傅总现在忙是忙,但他该为您做的事一件也没有少,有些事情如果他没有告诉您,那就是他不愿意让您知道,也不愿意让您替他担心。” “我都知道。” 肖哲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陈川一眼。 “我问他长亭的投资人是谁,他说他不知道,其实就是他,对吧?”陈川说。 肖哲没做声,眼神给到陈川,的确是个默认的意思。 陈川也没再问了,傅之言最近这么忙,如果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他没什么能力去帮,顶多在媒体舆论上出一份力,聊胜于无。 想想他们年前吵过的架还是因为傅之言在他家里看到了王辰的本子,结果他接了,傅之言又什么都没说的塞了一大把投资给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吵架吵得累了,后来,他们都开始习惯和好后只字不提吵架的事,这沟通模式虽然并不健康,但对他们来说还是奇迹般的奏效。 肖哲的车在陈川家里的地下室里停好,陈川说了声谢谢准备下车,却被肖哲叫住了。 “什么事?” “陈先生,有些事情,不是您以为的那样。”肖哲说。 陈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了声我知道了,然后下了车。 26. 几天后寻找的首映式上,陈川见到李璐河。觉得他的人虽然瘦了,精神状态却非常好。他一直致力于在商业与艺术中寻找平衡点,而毫无疑问,他是成功的。首映当晚,也传来寻找入选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影片的消息。 两人在私下很是聊了一会儿,李璐河神神秘秘的,成片除了送去审查就是剪预告片,连陈川自己都没有看过。 预告片只出了一版,中文的。 李璐河这回真的是孤注一掷了,陈川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中文片要打入外文市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就算是李璐河曾经赢了小金人的片子,那也是英文演员,英文剧本,以及西化的思想和东方的神韵杂糅在一起,这个片子这样运作,能成功么? 陈川刚刚入座,便注意到不远处有小小的动静,陈川倾身侧头看了看,正好看到傅之言在和别人握手。 傅之言和那人寒暄两句后抬头,看到陈川,对他笑笑,说了一句唇语。 陈川缩回身来,抬手整了整身上的西装,也没发现自己的神色瞬间柔和了许多。 影片放映后二十分钟,陈川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人是王辰。 陈川侧头看了看傅之言,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荧幕上的自己,他看了看手上不停震动的手机,向身边的人道了歉,避过媒体,从另一侧出去了。 王辰的声音很冷静,他说:“陈川,宁子不行了。” 陈川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回事?” “你来看看他吧,”王辰顿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了明显的嘶哑和哽咽:“他肯定想见你。” “怎么回事?你先把话说清楚。” “他半年前查出胃癌晚期,不愿意治,硬撑着,非要把长亭拍完。”王辰在电话那边说:“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你演宁书均?即使你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放在往常,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演。” 陈川蓦然想起杀青宴那天的晚上,那个脸色苍白,身形孱弱的男人站在路灯下凝望自己的样子,心中波澜万千。 一个自己避之不及的人,却是另一个人心尖上的珍宝。 此时此刻,他非常能够理解王辰的那些愤怒与刻薄,不多纠结,连忙应下:“好,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赶过来。” “谁在医院里?” 陈川刚挂了电话,一回头,就见傅之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就那样看着傅之言,看着那张他闭上眼都可以清晰描绘出来的轮廓,想着范以宁的事情,鼻头一酸。 有时候,他也会忘记自己讨厌一个人的理由。但无论那个人做的多好,有多努力去赢得他的欢心,他就是始终讨厌。 直到死亡突如其来。 死亡最终会让一切偏见与评判化作灰烬。 电影里的主角还在寻找那个梦中的爱人,大厅的厚重木门隔断了大部分声音,傅之言的面容在他眼前化作无声的默片。他走上前,把脸埋在傅之言的宽阔的肩膀上。 傅之言先是一愣,但他仍记得刚才陈川那个泫然欲泣的眼神,于是也没有再问,只轻轻拍了拍陈川的背。 陈川觉得很自责,虽然他知道范以宁这样的境况和自己无关,但如果他早点知道范以宁的状况,一定会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漠。或许那不过是沧海一粟,毕竟范以宁真正要的东西他无法给予。可他希望范以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想到的会是一些美好的事情。 因为,如果是他自己,处在弥留之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傅之言离去的背影,他会无法承受,会带着所有的悲伤与痛苦与这个世界作别。 他诚恳的希望佛祖可以宽恕他的自私与冷漠。 陈川最终没有看完整部电影,傅之言拿了车送他去医院,虽然傅之言对范以宁的厌恶感比陈川更甚,但人之将死,他尽可能的理解。 到了医院,傅之言把车停在停车场,陈川说:“要不你就留在车上。” 傅之言熄了火,说:“我不去看了,下去抽根烟。” 陈川说:“你少抽点。” 傅之言点头点的如小鸡啄米,陪着他一路走到医院门口。王辰在门口等陈川,见傅之言跟在后面,只皱了皱眉,说:“你带他来什么意思?” 陈川说:“你别误会,他只是送我过来的。你赶紧带我去病房吧。” 范以宁已经住在ICU里了,王辰带着陈川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他前两天已经没有意识了,是杀青宴那天晚上回来之后。” “长亭是为他写的?” 现在不是ICU的探视时间,陈川和王辰只能在玻璃窗外远远看着里面躺着的范以宁。王辰的眼睛像蒙了雾:“最开始写的是演员和导演的事,但是过不了审,修修改改,就成了后来的样子。” 这基本上就是承认了。这一刻,陈川终于知道长亭的真正意义,也终于懂得身边这个看似不通世故的男人,最深沉的爱意。 “他真的很喜欢你,”两人沉默着,然后王辰忽然提起了旧事。 “这么多年,即使你从来不正眼看他,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神都是快乐的。我知道他以前做过错事,你背后的那个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他也知难而退了。跟你再合作一次也许是他最大的愿望了,我不管怎么样,也都想满足他。” 陈川心下动容,却有个一直留存的问题仍没有卸下,……那真的是喜欢吗?他从范以宁眼中看到的不是纯粹的喜欢,而是求不得。 求不得。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蕴炽盛,求不得。 那些不甘心经历时间冲刷,最终会化作无法抛却的执念,带来日日夜夜的折磨。 说到底,范以宁到底爱的是那个得不到的陈川,还是成为了邢春的他爱着的那个宁先生,都已无从得知了。 看着王辰憔悴的模样,陈川选择放下了过去的矛盾和敌意。他对王辰说,“我不是适合他的人,我也不能带给他任何幸福的满足感。其实咱们人活着,除了爱还有很多别的东西,相爱的人从年轻到老死,没有几个能把刚开始的感觉保留到最后。更多时候我们选择在一起共度一生的,不是最爱的人,而是最离不开的人。” “爱人之间就像互相依附的藤蔓,也许会腻烦,也许会趋于平淡,但最终他们是缠绕在一起的,一同生长,也一同消亡。他其实也是幸运的人,因为有你一直在他身边。” 王辰闻言,很久都没有说话,ICU外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四周,刺得人鼻尖微痛。 “我明白的,”良久,王辰反问道:“所以你选择了离不开的人,是吗?” 陈川点点头,“除了他,我也没爱过别人。” 27. 两天后,范以宁醒来了。精神还算不错,面颊有了浅淡的绯红色,讲了很多话,甚至开了几个玩笑。 而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川赶过去,范以宁看到了他,说:“谢谢你能来。” 虚弱的范以宁深深的看了陈川一眼,停留,徘徊,然后移开。半晌的沉默后,他说,想和王辰讲几句话。 陈川点了点头,转身出了病房。 陈川在病房外的窗边,看了很久的蓝天。 那天的北京空气质量很好,深呼吸起来甚至能闻到草木的清新气味,阳光隔过云层,在地上落下不规则的阴影。 他给傅之言打了电话,傅之言没有接。 大概是在开会或者忙着什么,陈川想。 站了不知道多久,范以宁的病房门忽然被推开,是王辰从里面走出来,神情如常,只有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他走到陈川旁边,从口袋中掏出烟来,递给陈川。 不怎么抽烟的陈川破天荒的接了。 “怎么出来了?” “他说他想睡会儿。” 陈川叹了一口气,一团团烟雾在他眼前散开来,将这个城市刚刚抽芽的春天笼罩地朦胧不清。 “为什么没有人来看他?他的父母呢?” “他早年出来当演员的时候,就跟他的家里断绝关系了。”王辰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天际:“他家里人想要他好好读书,当律师或者老师,但是他喜欢演戏。他爸骂他没志气,做什么不好做戏子,他受不了他爸老那么骂他,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听人说,他爸被他气的中风,又偷偷跑回去看,结果被他继母拿着笤帚赶出来了。” “他继母?”陈川问:“他亲生母亲呢?” “死了,也是胃癌。” 陈川被这宿命一般的死亡彻底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 王辰道:“他个性不好,在圈子里压根没几个朋友。跟他关系算不错的,他又不愿意告诉他们。” “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陈川掸了掸烟灰,说:“即使病成这样,他拍戏的时候状态也很好,他是天生的演员,真的很优秀。” 王辰闻言只是苦笑:“他最后那些天已经开始吐血了,但是一般都不让别人看到。又总是胃疼,就吃止痛药。而且他每次都在车里上好妆了再出来,是因为他卸妆后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陈川夹着香烟的手一顿,无话可说。 “他真是个疯子。”王辰没在意似的,兀自摇了摇头。 不过两个小时后,范以宁走了。 王辰站在病床旁边,把脸埋在手掌中,肩膀有微微的颤抖。 陈川看得心酸极了,许多情感在内心疯了似的交织缠斗。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事实上,在这样的时刻,什么安慰都不过是徒增悲痛。 最后,他选择了默默离开,不去打扰王辰与范以宁的最后时光。 范以宁去世的消息一放通告出来,各大媒体皆是唏嘘不已,扼腕叹息后,也都将视线放到了刚刚杀青的长亭身上。王辰与某台娱乐记者通话,被问到长亭的进展。王辰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只说长亭会定期上映,毕竟这是范以宁的遗愿,他会替他完成。 第二天,陈川在经纪公司为范以宁准备的追悼会上,见到了范以宁中风瘫痪多年的老父。老人的四肢僵直,面无表情,家人将他的轮椅推到范以宁的遗像前,良久,老人的小女儿躬下`身,替他擦了擦脸。 无论曾经争吵的多么惨烈与不可开交,到底是血脉相连。 陈川回家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死亡是个太过沉重的话题,当它真切地在身边发生,那感觉实在是让人无法打起精神来。 嘟嘟也知道陈川心情不好,就磕磕巴巴的讲了很多幼儿园里好玩的事情,陈兰和陈川半蒙半猜,也能懂个九十分。 只在听到嘟嘟说悠悠好几天没有来上学的时候忽然愣住。 因为陈川自己,也好几天没有联系上傅之言了。鉴于他们目前这种不尴不尬的见面就聊聊天,上上床,不见面就各过个的生活模式已经持续了比较长的时间,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只是那天肖哲默认的事情让他心神不宁。这么多年来,傅之言生意上似乎还没有遇到过大的波折,就算遇到了,傅之言背后的家境这么硬,也总能逢凶化吉,应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陈川百无聊赖地换着频道,看到新闻频道里提起今年要开会的事情。 大会…… 陈川拿着遥控器愣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连呸三声,“想什么呢,乌鸦嘴。” PS:看到大家似乎比较喜欢范以宁和王辰的故事,那我正文完结后就写一写他们两个的番外,虽然BE了…… 28. 周晓冬真的是很久没见过傅之言了,久到他再见到傅之言本人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受邀去一个饭局,进屋时见到傅之言竟在座上。傅之言显然也很惊讶他会过来,对他点了点头。 他也是傅之言捧起来的人,上戏毕业后,他选择了出国深造,是李璐河最喜爱的学生。但是他回国之后却四处碰壁,怎么也红不起来。 直到傅之言的出现。 那个时候傅之言还没有现在这么有钱,而现在,傅之言显然有了更好的条件去捧别人。周晓冬一直知道,虽然他跟陈川同在圈内,但他偏艺术,陈川偏商业,他接话剧电影比较多,陈川则一直倾向于接电视剧。 他听说在陈川之后,傅之言身边就再也没有过别人,一时有些嫉妒。他和傅之言好的时候,对傅之言的那些朝三暮四,眠花宿柳,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在乎,真的很在乎。可是他知道若是自己太在乎,将会失去这个人。 可惜即使他在这段关系中如此委曲求全,他们仍旧未能长久。他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遇见这个男人,却在这个男人更光芒四射的时候离开了他。 当然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可是他的生命必须炽热,轰动,充满了惊奇与冒险,他的生命里除了傅之言,还有他更为看重的东西。 他后悔,但是如果从头来过,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饭桌上傅之言话很少,谈到上面的时候,口风也非常严实。由于傅之言的背景,他结识的商人大多喜爱与他谈论时政。 大家都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自有分寸,傅之言也一向放任。可这回却有人提到上面人员变动,傅家也许要遭殃的推测。傅之言只是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说是无稽之谈。 于是便嘻嘻哈哈过去了,饭局结束后,周晓冬追出去叫住了傅之言。 “之言!” 傅之言回头,问:“什么事儿?” “你家……”周晓冬说:“没事吧?” “没事,你别听他们胡说。” 周晓冬不只是听饭局中的人谈论,而是就连他也听到了细微的风声,却一直没有机会借着询问。 毕竟每到这样的年份,都注定是成王败寇,几家欢喜几家愁的,这些变动,影响不到他自身,他只希望傅之言能够平安。 傅之言说:“真没事。” 周晓冬知道,傅之言如果坚持这样说,那就是再也不会改口了,只好作罢:“如果你有什么事……”周晓冬本想说,有什么事让我知道我能帮忙,但他转念一想,他是傅之言,他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呢?便硬生生将那句话咽了下去,接着说:“我希望我可以帮忙。” 傅之言点头说好,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说起来,可能确实有需要你帮忙的事情。——你最近是不是要演舞台剧?” 周晓冬一愣,然后道:“是。” 傅之言说:“你问问陈川演不演。” “你们两个还……” “没有。”傅之言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只是分手前最后帮他一把而已。” 周晓冬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迅速转身,回了自己的车里。 这就是他爱过的人,他想。 傅之言的生活最近变得一团乱麻,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前段时间查出脑梗,还好发现得早,如果好好休养不动肝火,应该没有大问题。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上面动作,直接波及到傅家。他虽然提前把傅子睿和自己的户籍都挪了走,但傅家的根在这里,如果出了事,他不能走。 傅之霞为官做人手段凌厉,虽然仕途上有父亲保驾护航,本又是个人精,但骨子里的傲气却是她的致命伤,平时办事得罪过不少人。如今局势有变,支持的还是得支持,原本不支持的,就是现在改变了也无济于事。好在傅家有个德高望重铁面清廉的老爷子,虽然退居二线,一般人却是动不得的。 傅之言年初的时候把手里的动产基本上都给了傅之霞,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通路总需要敲门砖。 他几乎不怎么给陈川打电话了,肖哲会固定几天告诉他陈川的近况,陈川偶尔也会给他打电话。娱乐圈和商场本来就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世界,有些风声周晓冬能听到的,陈川一定也能听到。 所以他接起电话,总是说自己没事,久而久之,陈川也几乎不问了。 在他安危未明的今天,陈川不能做他身边的那个人。 傅家。 “老爷子,有人找。” 傅之霞从里屋出来,问:“谁?” “是胡小姐。”保姆道:“听口气好像挺急的。” 傅之霞皱了皱眉头,道:“胡欣?直接给我吧,什么事儿,别大惊小怪的。” “老爷子!!”电话里的女声带着哭腔,说:“悠悠被绑架了!!” 傅之霞:“你说什么?!” PS:当时连载的时候有读者说想看绑架然后攻霸气侧漏砸钱救回来的戏码 等我把这个绑架戏写完之后,那个读者再也没有回复过我了(手动拜拜 喂你回来啊这不是你要的绑架戏嘛!!_(:3」∠)_ 29. 傅之言赶回家的时候,只见傅之霞眉头紧锁地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 “姐!”傅之言连鞋都没来得及换,“怎么回事?” 傅之霞道:“你别急,过来坐下,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傅之言一愣,“怎么说?” “老爷子本来就身体不好,你想,胡欣刚才那电话如果我没恰好在家里,是老爷子接的,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劳累和动气,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孙子,能不着急吗?”傅之霞修剪整齐的指甲敲了敲桌上的电话,声音清晰果断:“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事儿,绝对不能叫老爷子知道。” “嗯,不让报警,行,那就不报警。到底是什么人,把他带到了那里,这些都让肖哲去查了。——绑匪的电话来了吗?” “没。”傅之霞道:“再等等吧。” 傅之言整个人焦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傅之霞说的这些事他一个都没考虑到,他只能在客厅来回踱步缓解心理的焦虑和紧张。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掏出来,来电显示上却是陈川。 他看了眼傅之霞,然后接了起来:“怎么了?” “我……我听陈瑾说,你儿子好几天没去上学了,你,或者你们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儿。”傅之言:“你别担心了。” 陈川那边很安静,大约是在家里:“真的没事?” “没事。” 陈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说:“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尽量帮你……” “行了,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傅之言忽然提高了声调,语气有些恶劣。 “……”陈川没有讲话,一时间,只有电话的杂音在两人之间轻微地存在着。 傅之言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也许伤人的话,有点懊恼,正打算道歉:“对不起,我……” 就在他的道歉还没有成稿的时候,陈川却开了口,他说:“傅之言,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傅之言连电话都没挂断,就将手机狠狠地摔出了几米外去。 “你把你电话砸了,等会儿绑匪怎么联系你?虽然是从胡欣手上掳走的,但他针对的毕竟是你。”傅之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对让刚才的那通电话的来电人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三十几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吗?” 傅之言在沙发上坐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焦急,担心,郁闷,懊恼……乱七八糟的感情在他的脑海里交织。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从未如此这般挫败过,而这将刀悬在他头顶的危机感,让他觉得非常不安全。 傅之霞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把四分五裂的手机捡起来,取出里面的卡,打算放进家里的备用手机里。 正在此时,一楼的座机响了。 傅之霞跟傅之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不解。 一楼的电话是他们的宅电,楼上的房间各有座机,与楼下是不会联通的。时间很晚了,老爷子在楼上已经睡下,应当是不会接到的。 傅之霞不再犹豫,果断地接了起来,听筒那边一片沉寂,她也并不先开口,在傅之言的手势提醒下按了免提。 “傅子睿在我手上。”对面的声音冰冷一如机器。 傅之霞冷静地问:“我知道,你要多少?” 绑匪却没直接回答傅之霞的问话,而是说:“我只跟傅先生对话。”傅之言连忙跨前一步,对着电话,道:“我就是。” 绑匪那端安静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声:“不,我是指——傅老先生。” 傅之言与傅之霞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不在。” 绑匪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几秒钟后,傅子睿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传了出来:“爸爸!……” 傅之言和傅之霞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傅之言的手指关节已用力到发白,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明明可以享受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优质的生活,现在却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被人用来威胁自己。 “你要什么我都有能力给你。”他让自己极力保持冷静,那声调冷血地就像在和一位客户讨论并购价格:“但是请你保证我儿子的安全。” “啊!——呜”电话那段传来傅子睿尖叫与抽泣的声音,姐弟两人听得心脏直抽,傅之言尤甚。 “听不懂我的话吗?”绑匪却丝毫不为所动:“叫傅老爷子来接!” 傅之言眉头紧锁,和傅之霞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姐弟俩没来得及再多周旋一刻,却听见楼梯上传来傅老爷子的声音:“什么事?” PS,后面还有两章,后面没什么虐了,放心阅读,他们已经虐了十年了,再虐就太不是人了_(:3」∠)_ 待我看完这期我是歌手,马上回来 今晚爆肝更新,真的不多回复我一点么!!! 30. 陈川那天过后就一直告诫自己别再犯贱没事找傅之言添堵了。 他补拍了一些长亭的戏份,然后就一直宅在家看书焚香,修身养性。这几天是陈兰发现嘟嘟的情绪好像不太高,话也变得少了。 他蓦然发觉自己对儿子的关心这段时间确实不够。 嘟嘟放学刚回家,就自己一个人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画画,陈兰在一边织毛衣。陈川走过去,盘腿坐在嘟嘟身边,看看他的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幼儿园里发生什么事了?” 小肉团子摇头。 “爸这两天关心你少了,爸检讨。”陈川试探着问:“生气呢?” 小肉团子还是摇头。 “那是怎么了?”陈川抬头看了看陈兰,说:“奶奶说你这两天闷闷不乐的。” “爸……”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爸爸说,好吗?” “悠悠好多天没有来学校了。” 陈川问:“上次你跟我说过之后,还是一直没有来吗?你有没有问老师他为什么没来?” “老师没有说。”嘟嘟放下画笔,说:“但是悠悠真的很久没有来了。” 陈川再想起前些天傅之言的反常,终于反应过来事有蹊跷。 陈兰咳了两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妈,”陈川说:“我先出去一趟。” 陈兰没说话,低头摸了摸孙儿毛茸茸的脑袋,陈川急急忙忙带上门的时候,似乎是听见了母亲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陈川开车从望京到国贸花了一个半个小时,等他赶到南子昂公司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下班路上了。 前台不在,陈川没有工卡进不去门,随便抓了一个保安,他摘下墨镜,说真的有急事找南子昂,保安看他是公众人物,大概也没有太防备,用对讲机通知了楼上之后,就放了陈川上去。 电梯门刚打开,南子昂正站在门口。 “你有事找我?” 陈川四下看了看,还是有不少人在工作的,便低声道:“你方便讲话吗?” 南子昂安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歪了歪头,说:“这边。” 南子昂关上门,指了指沙发示意陈川坐下,自己则半坐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川。陈川没有坐下,他开门见山的问:“傅之言家是不是出事了?” 南子昂一愣:“没有的事,你从哪听的。” 陈川道:“你别骗我。” “我没骗你。” “他儿子呢?他儿子很久没有上幼儿园了。” “他儿子已经不在国内了。”南子昂顿了顿,说:“你就别操心了,他们家要是真出事了,你一小明星,也帮不上忙。” 陈川瞬间沉默了下来,南子昂也感觉自己的话重了,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陈川无视那句话。气氛诡异地僵持着,半晌,陈川站起来说:“哦,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南子昂看着陈川,说:“我送你出去。” 走到一半,南子昂叫住陈川,说:“那个,我刚才那话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 陈川回头,说:“我知道。” 南子昂:“?” “我知道你,你们是什么意思。” 南子昂问:“我们?” 陈川这些天的火实在是堆积得没有地方可以发泄,他对南子昂说,“对,你们,你,还有傅之言。是的,你们有钱有势,我可能要累死累活的工作两个月才能挣到你们一笔生意的钱,我比你们穷,也没有权势。但我依然是人,我依然需要尊重。” “你不是一直想不通我跟傅之言的问题出在哪里吗?我告诉你,因为不对等。” 南子昂好心道个歉,却被陈川突如其来的数落说的恼了,毕竟任谁莫名其妙被炮轰都会有些恼火,何况是南子昂,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连珠炮似地反驳道:“陈川,你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行吗,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上了他的床才换来今天,有什么资格跟我讲平等?他他妈的也是鬼迷了心窍了这么追着你,还想着跟你重新开始……” “如果他能做到穿上裤子就是陌生人,那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废话!”陈川说:“我陪他上床,他给我好处,这是单纯的等价交换,我们一直是对等的。可从他插手我生活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就变了,他给了我站在他身边的机会,却一直迫使我跪在他面前。我是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我认识他十年,十年来,我感觉我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被他打从心里的尊重过。他要是想和我重新开始,他就应该学会如何平等的对待我。哪怕我最一开始是真的利用他往上爬,这么多年来,他带给我的伤害,还有我这样的逆来顺受,也早该还清了。” 南子昂说:“我不懂你到底要什么,钱?要多少钱,他都能给你两倍甚至三倍,这样还不够吗?” “这样够的话,我不会把十年都耗在他身上。”陈川说着讽刺了两句,“你们是不是因为太有钱导致都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了,这么多年没被人爱过是么?这么跟你说吧,我不要他的钱,我也不稀罕他的钱。哪怕他今天就是破产了,背了巨额的债款,只要他肯告诉我,告诉我他的处境和困难,我就不会离开他。” “你……”南子昂哑口无言。 两个人在电梯口僵持了许久,陈川也终于反应过来。 “……算了。对不起,是我情绪太差了。毕竟这些事情跟你也没关系。”陈川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按了电梯的下行键。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南子昂追着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陈川。” 陈川没在意,进了电梯,南子昂追上来挡住即将关上的门:“他家是出事儿了。傅子睿前些天被绑架,电话打到家里,傅老爷子听到之后直接脑溢血,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南子昂顿了顿,接了一句:“情况不太好。” 31. 陈川找到医院去的时候吓了傅之言一跳,随即也想了明白,骂了一句:“南子昂这孙子,又卖我。” 陈川看到傅之言那张脸,一路上酝酿的各种情绪可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怒道:“傅之言!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没事是吗?你儿子被绑架了,你爸在医院躺着,这他妈叫没事?” 虽然是高等干部VIP住院部,但还是有活人的,傅之言连忙让他住嘴:“你瞎激动什么劲儿,公众场合你一公众人物,小点儿声!” 他急急忙忙地一把抓住陈川的手臂,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过来。” 陈川跟着傅之言进了医院的消防通道里,才费力的把手挣开,一边说:“呸!公众人物怎么了,我就是激动,我现在还就不想控制情绪。刚才来的路上我就一个劲儿在想,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告诉我,摆明把我当外人看不起我,” 傅之言插嘴澄清:“我哪有看不起你?你听我……” “我不听。”陈川说:“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今天我来也是不打算以后再跟你有什么联系,所以这些话,你站在这儿,安安静静听我说完。” “我知道我这样明知道你觉得我会添乱帮不上忙,还不要面子不要脸地跑过来问个究竟,确实是非常贱的行为,” 傅之言连忙摇头:“不是……” “但是,我不是圣贤,我控制不了我的感情,这十年来我在你身边,你来过也离开过,和你在一起耗光了我所有的热情,也掏空了我或许能够赋予别人的感情,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做的只有抓住你,或者放开你。” “所以去年你说要分手,我觉得非常解脱,真的。就算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别的人,就算我要这样过一辈子,那一刻我也觉得解脱。分就分了吧,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又回头来招我。怎么,给个巴掌再给颗糖感觉特过瘾?哦,你插手我的事是理所当然,我问问你就是我越界,我是什么,你养的一条狗吗?!” “我告诉你,傅之言,既然把我留在你身边,就让我参与你的生活,不让我参与你的生活,就放手让我走的远远的。我不在意你是有钱没钱,我在意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一个伴侣那样的信任我。我用了这么多年和你耗,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正直的人,我也没有用道德的标准来要求你要对我如何,但是在我爱的人面前,我希望自己是被尊重的。” “你就是过来跟我说这个的?” 陈川一愣,随即怒火更盛:“你什么意思?” 傅之言的暴脾气却没有像往常一点就着,相反,他的神情在陈川激动的言辞里逐渐变得落寞了起来,就像暮色下一名孤单行走的旅人。 他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却清晰地倒映着陈川的脸:“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十年后的这一天,傅之言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他错过了多少,又亲手毁掉了多少。 “对不起。”傅之言说。 陈川:“……” “在以前,虽然我也想不起到底是多久以前,你有事就会告诉我,哪怕是吵架发脾气,我也能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么。可是时间越久,我却愈发难得猜到你的心思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迫切的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就像一团棉花啊,无论我多少次试探甚至多少次用伤害你的方法来询问,你都选择沉默。阿川,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如果我知道,——如果我早点知道,很多事情会不一样。” 傅之言好看的眼睛弯了弯,美好的弧度和陈川很多年前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如出一辙:“对不起,这些年给过你的痛苦和伤害,我心里清楚,也有意悔改,却从来没有正式的告诉过你我有多抱歉。” 傅之言伸手揉了揉陈川柔软的黑发,就像他们初遇时的那样。他抱住陈川的后脑勺,将他拉近自己,吻了吻他的额头:“对不起,有些事情用误会来概括显得太没有担当,所以,我很抱歉,真的,对这所有的十年。” “我爱你。”傅之言郑重地说:“阿川,以前的事情和我带给你的伤害不能用这一句话和一些看似轻松的道歉来抵消,但是,你要给我弥补的时间。” 陈川满腔的怒火瞬间便偃旗息鼓。 这怒火褪去得很轻松吗? 是的,他没办法,他永远没有办法抗拒傅之言。与其说他生气,不如说他只不过是委屈。 他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深知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完美的爱情,也没有哪一份感情会说自己是完全公平的。总有人爱的多一些,有人爱的少一些。而爱情不是固定的,它会在某一天悄然而至,也会在某一天不辞而别。 它会离开,它也会回来。 满腔热忱会在瞬间被浇熄,死灰却也会复燃。 这么多年来,陈川所有的执念和痴狂,在傅之言的顿悟与歉疚中就这样消失不见。 而陈川也是蓦地发现,他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直截了当的对傅之言说出口。 这些话,如果早点说出口会不会好一点呢? 他拥抱他。 很多年,他们都未再有过这样的拥抱,更多时候他们相互依偎拥抱,却只是出于了习惯性的亲密,再也没有这样,彷若藤蔓一般彼此纠缠共生,仿若时间停驻到再有一秒就是地久天长。 他一直都爱傅之言,哪怕在这十年里傅之言给的伤害多过温暖,他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傅之言带来的,都是无一例外的深刻,他牢记自己曾那样心无旁骛的热爱过,也无法忘却他从云顶上跌落的如梦初醒。 陈川一早就知道,其实他所有的贪欲,都来自傅之言的纵容与溺爱。 可是他有无法释怀的事,也许傅之言也有。 那些事横亘在他们之间一天,他们就不可能永无嫌隙。 陈川想到这些,觉得满足,却又觉得不安。 “你爸……怎么样了?”两个人说开后,陈川先问了一句。 “情况不好,那天真的是不凑巧,听到了电话,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拦。然后……”傅之言摇摇头:“这几天CT结果出来,医生说如果这两天再不醒过来可能就危险了。” “你那天给我打电话,正是我在等绑匪电话的时候,所以语气不好。”他说。 陈川一愣,“……啊?” “啊什么?” “不是,如果我早知道是那个情况下给你打的电话,你那么说话我可能就不会生气了。”陈川有点尴尬,觉得自己发脾气的时间点好像找错了。 傅之言说:“机缘巧合吧,如果你不发这趟脾气的话,这两天,我本来是打算给你打电话正式分手的。” 陈川:“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做生意,靠的是我爸和我姐的政治背景,我个人是没什么政治背景的,不然我的户籍不会更改得这么容易,”傅之言说:“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肯定要接受调查,这个调查要调查多久,调查到什么范围,我一概不知道。我不希望牵连到你,所以打算分手再说。” 陈川觉得这逻辑好有道理怎么听都是为自己好竟然有些无言以对,他转念一想,“等等,那之前有几次分手的时候你不会从这个角度出发的吧?” 傅之言想了想:“好像是有……”傅之言说到一半,见陈川瞪大眼,连忙强调:“好像!好像!我也不记得了,有时候就随口说说。” 陈川不置可否。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最近的事情,傅之言是不敢再瞒了,老老实实把所有事和盘托出,陈川听着,想着自己确实也帮不了什么。 凭良心讲,这脾气发得有点矫情,但是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啧,怎么感觉我发了通脾气把你吓着了,”陈川说:“你这语气有点太好了。” 傅之言哭笑不得:“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啊。” 两个人说着,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出去,好巧不巧竟然撞上了傅之霞。 傅之霞说:“怎么回事?” “没事,你先走吧,姐。” 傅之霞来回扫了两眼陈川。对这个人她是一直知道的,当初傅之言结婚的时候,要不是因为他,家里也不用那么费力气。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傅之言结了又离,她说要管,其实她真的是管不住,所以她只是把脸拉了下来,说:“病房里人多,你注意点儿。” “嗯。” 看到傅之霞离开,陈川才开口道,“要不我先走……”话还没说话,陈川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叫住他:“等等,董医生?!” 被叫住的人显然也是一愣,停下的脚步反应了半天才继续迈开, “陈川?你怎么在这里?” PS:董医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写完这段还想多说几句: 三年前我构思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写一对相爱的,但是出于社会地位和各种各样的神误会而蹉跎了十年岁月的爱人。 讲白了,就是矫情。 于是就有了陈川和傅之言这样一对社会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从不平等关系开始,一个暴脾气一个软棉花的角色。 当我们感情生活中的矛盾因为一些小小的不公平而爆发,我们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忘却,但是如果将这样的矛盾放大,放大,再放大呢? 相爱的人在面对这样极端的不平等时,是会在某一次的争吵里终于说出了他们各自积压多时的怨怼,还是会就这样持着自尊心僵持到最后各奔东西。 我用陈川和傅之言的拥抱给出了这个答案。 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看这篇文章,每一个人的评论我都会看的,我也很喜欢看有人和我讨论剧情,虽然我不怎么回复,但是我真的有在看的啦~~ 后面的故事会稍微不那么虐一些,放心阅读。 32. 董宜修看到傅之言一愣,陈川见傅之言只是看着他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连忙将他们两个介绍给对方:“董医生,这是傅之言,傅总。” 傅之言顺势去看董宜修的名牌,伸出手,道:“你好,董医生。” 董宜修回握,半开玩笑地说:“久仰大名。” 陈川和董宜修的认识,还要追溯到几年前,他跟傅之言闹得最僵的时候。那两年傅之言就像是完全从他的人生里蒸发了一样,无论他过的有多么悲惨多么狼狈,傅之言都没有出现过,除了定时打在他账户里的钱外,甚至都没有一通问候的电话。 那两年的事在陈川心里是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陈川亲近的人,就只有董宜修知道,但是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傅之言。 说实话,陈川有点心虚,但是他选择相信董宜修。 陈川也和董宜修打了招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董宜修道:“被我叔拉过来做苦力,我还好奇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你父亲,探视的人简直络绎不绝。” 傅之言扯了扯嘴角,却并未见不耐。 董宜修顿了顿,神情有些同情地说:“我也很抱歉……关于你父亲。” “没事。”傅之言大度地摆了摆手,并不非常介意:“董医生还要忙吧,不如我们改天再聊?” 董宜修敛了敛套在衬衣外的白大褂:“好,傅总慢走。” 陈川看到董宜修走远,心里忐忑,还是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我和董医生也是前几年偶然认识的,你们之前没见过么?” 傅之言摇头,“没有,干嘛问这个?” “好奇呗。”陈川暗地松了一口气,又说:“那你先去找你姐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傅之言随意的点了点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来。 陈川瞥了他一眼。 傅之言见状,赶忙加了一句:“忙完给你打电话。” 陈川跟傅之言分头走,却并没有直接离开医院。他走到门诊部的电梯门前按了顶楼,又走了两层的消防楼梯,推开了天台那间厚重的铁门。 果不其然,董宜修正倚在天台围栏上抽烟。 陈川朝他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董宜修知道陈川不喜欢烟味,连忙掐了烟,说:“怎么,总算把你家傅总甩开了?” 陈川没有顺着董宜修的话往下接,反而问道:“你不是精神科的吗?怎么他爸的病你也插了一脚啊。” 董宜修早知道陈川要问这个,漫不经心地说:“这不是我爸去国外开会吗,明天才能回来,要我先替他看一下。他爸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要好好照顾的。” 陈川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董宜修跟陈川认识的不算很久,其实他们的生活里也没什么必要往来,但在陈川的感谢名单上,董宜修一定是名列前茅的。 他将陈川从人生的低谷里拉了起来,也是他独独参与了傅之言缺席的那段人生,好似一片临时的砖瓦,为他挡过雨挡过风,雨过天晴后,潇洒地功成身退。 一个陌生人,愿意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刻不求回报的给予帮助,这人情太大,陈川看得清楚,却也在感觉亏欠的同时有意识的拉远他们的关系。况且,董宜修的父亲是院长,母亲是戏剧学院的教授,这个人情,他除了偶尔为她母亲学生的作品背背书,也着实再还不上什么了。 他问了一点点傅老爷子的情况,总怕是傅之言没有讲实话。但董宜修的意思是,实在是很不乐观,说不好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他爸这一走……”董宜修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傅家可就难了。” 陈川扭头问:“可是他家不是他姐在管事儿吗?” “你不在圈子里,所以你不知道他姐可得罪过不少人。以往吧,还有个老爷子撑着,关系盘根错节,不会先拿他们开刀,老爷子一走,那可说不准了。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你懂就行。” 这情况在任何世家都存在,陈川明白,但他一直觉得事态并没有严重到董宜修描述的这个样子。 董宜修解释的也很模糊:“最近是要变天了,这次他们家算是站错了队,好巧不巧他爸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好好想想吧,没准儿有大名堂在里头。”董宜修说这话其实并没怎么走心,谁知陈川却听得蹊跷,脑子里想着这事,再没开口讲一句。 董宜修等了一会儿,见陈川神游天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你这人真的是,熟人叙叙旧你也能开小差。” 陈川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注意力不集中。” 董宜修哈哈笑了两声:“对了,你家小毛头还好吗?我最近老在电视上看到你,忙呢吧?” “还好,忙是忙了点儿。”陈川说:“不过听我妈说,陈瑾最近老莫名其妙发烧,他以前身体挺不错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是小孩儿都容易这样吗?” 董宜修听了,说:“高烧低烧?” “高烧。”陈川皱眉:“怎么了?” 董宜修没否认,却也没说的太清晰:“陈川,你不忙了最好还是带你儿子到医院查一查,小孩子老发烧,很可能不是单纯的着凉。” 陈川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知道了,谢谢。” 33. 又过了几天,傅老爷子仍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傅之言面上不说,陈川却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陈川一直在想那天董宜修说的事,便细细问了一通傅子睿被绑架前后的来龙去脉。 那天陈川去到了他们很久没住过的公寓里,因为陈兰在家,陈川不好总是把傅之言带回家。他在厨房里做饭,傅之言把一堆文件摊在茶几上忙的焦头烂额。他炒好最后一盘菜,放到桌上,解下围裙,说:“别忙了,吃饭。” 傅之言抬起头揉了揉额角,笑着站起身:“来了来了。” 饭桌上他问起了傅子睿被绑架的事,傅之言说当时绑匪怎么都要求老爷子接电话,觉得蹊跷,结果老爷子一倒下,这段时间又忙,倒是忘了。陈川没说是董宜修提醒自己的,只是劝他好好查一查。 正说着,傅之言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草草说了几句,挂了电话,还没开口,陈川便说在了前面:“要走了?” “嗯。”傅之言草草擦了擦嘴说:“公司里的事。” 陈川叹了口气,“吃饱了吗?” 傅之言失笑,亲了亲陈川的脸颊,说:“饱了,等我回来。” 傅之言离开后,陈川扒了几筷子饭,发现自己也确实没什么胃口。话说开了,日子过上了,陈川陪着他,虽然仍有芥蒂,但是不妨碍他过得比之前快乐很多。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事情没有放下,就是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傅之言忙过这一阵儿,他就正式出来单干。傅之言要是知道这个事情,百分之一百二是要炸毛的,到时候吵架得吵成什么样子,陈川都能预见到。 想想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又是一场硬仗,陈川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那天吵架之后,陈川冷静后也想了个明白,傅之言那段时间对他态度恶劣,其实只是想把自己从那淌浑水里拎出来而已。后者也老师承认了当初的想法,并且态度良好的承认了错误,保证再也不以保护他的名字做一些让他无法接受的事。 陈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想东想西,没留意砸了个盘子,蹲下`身捡碎渣的时候电话响了,陈川手一抖,在食指上划了个大口子。陈川吮着手指跑去拿手机,来电显示是赵雯。 “阿川,周菁菁那婚礼你别是忘了吧?” ……还真忘了。 “没良心!”赵雯在电话那端笑骂道:“她本来要亲自给你送请柬过来的,但是事儿实在太多了,所以一块儿给了我,让我带给你。” 陈川了然:“这样,具体什么时候?” 赵雯说:“快啦,三天后,你赶紧订机票吧。我也是忘记提醒你了,你三天后没通告吧。” “没有,最近闲着呢。”陈川说:“可真快啊,我还以为怎么也得秋天再办。” “你这日子真是过糊涂了,她这婚礼准备了大半年,春天办不是正好么,再过两个月就该热起来了。” 两个人又讲了几句,末了,赵雯却好像想起来什么事似的,问了一句:“你跟傅之言怎么样了?” 陈川说:“最近还好。” 赵雯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那就行……菁菁她丈夫请了傅之言去参加,不过我听说傅之言最近事情挺多的,不定来不来呢。我本来吧,还担心你们两个见面会尴尬呢。” 陈川哈哈笑了两声:“别担心,婚礼那天不会出岔子的。” 三天后,海南三亚。 陈川出了机场后,原本的司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副驾驶处摇下车窗,傅之言正坐在驾驶座上热情洋溢地朝他招手。 陈川:“……” “怎么,以为我不会来?” 陈川老老实实点头:“你家那么多事情,当然……” “周菁菁她丈夫胡伟跟我还称得上有点交情,我露个面就走。当然你要问一个电产商跟一个房地产商有什么交情,我也没法说……” 陈川摆出一副呵呵的脸来:“你们能有什么交情,天下商人一般黑罢了。” 傅之言一打方向盘:“夫人说的是。” “呸。” 到了宴厅,陈川被一众旁的伴郎伴娘拉走,傅之言则不见人影。说实话陈川跟胡伟真的不算太熟,况且严格来讲陈川算周菁菁的娘家人,于是他的这个伴郎本来也就是赶鸭子上架,凑个数。比之忙碌的赵雯,陈川悠闲的不是一星半点,偶尔去后台找周菁菁串串门,甚至有机会可以在宴厅外围吹吹风。 这种难得的闲适心情在陈川看到易明的时候戛然而止。 易明是陈川的同班同学,周菁菁和他恋爱了八年,却在最后,选择了一个不如他有才,不如他英俊,甚至……不那么爱的人。 陈川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想起傅之言,叹了口气。 34. 易明显然看到了陈川,要过来打招呼,陈川已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好久不见了啊。”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自打他与周菁菁分手后,陈川便再也没在私人场合碰见过他了。 易明是业界里非常优秀的编剧,同时又是个作家。前些年他有导演过一部电影,口碑不俗,众人都猜他会就此转行,可他却未曾再涉足银屏。 易明还在学校时便文采轩然,他们的少年时代,是个写情诗还未曾过时的年代。而周菁菁,则是他唯一的缪斯。 易明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周菁菁,他们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从校园的林荫大道中穿行而过,郎才女貌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注解。 陈川知道,对于他自己来讲,易明不过是一个名字,但对周菁菁来讲,这个名字却是她的全部青春。她爱过,痛过,付出过,坚持过,最后却抵不过时间。 作为娱乐圈的模范情侣,他们得到的关注比旁人更多,压力也比旁人更大。当周菁菁在娱乐八卦版上看到易明瞒着自己和另一个年轻女孩双双出入公寓时并且已经秘密恋爱了许久之后,在那一瞬间,她明白,她所有的坚持与不舍,她心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火,终于彻底的熄灭了。 于是分手,再不联系,甚至没有过多的挽留。离开易明的周菁菁三个月后认识了胡伟,六个月后开始谈婚论嫁。到他们婚礼的这一天,周菁菁与易明彻底分开也不过一年多。 陈川觉得有点尴尬,倒是易明先开了口:“这婚礼……办的很好。” 他只好附和,他看得出来易明已经醉了,前女友的婚礼晚宴还没有开始,他却已经醉了。 八年走来,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他们分分合合那么多次,易明也挽回过,陈川相信他爱过她,可是,这爱里若有了背叛和不知悔改,情意再深,也不值得留恋。 易明别过头,接着喝酒,陈川还想再说些什么,傅之言却从大厅里钻出来,在门口找到了陈川。 “怎么在外面?” 陈川跟着傅之言走进大厅,说:“我没想到周菁菁会请易明过来。” 傅之言对这些事多少有耳闻,说:“胡伟应该会支持她,毕竟八年感情,两个人纠缠了这么久,还是说清楚的好。” 陈川翻了翻白眼,说:“有什么要说清楚的?出轨的是他,现在知道巴心巴肝地秀伤感了,他还要点脸么?” “喂,……别牵扯无辜啊。”傅之言说:“我和他情况不一样。” 陈川想想傅之言确实除了结婚和跑出去偷腥之外没有过精神上的背叛,也就没跟他翻旧账,接着话题说了下去:“其实我觉得不太妥。” “怎么,易明还能翻了天了不成。”傅之言嗤之以鼻。 陈川回头看了看易明的背影,说:“谁知道呢……” 红毯从大厅的门口延伸开,一直到尽头的舞台。这场婚礼上的宾客,女方人少,男方人多。筵席沿着红毯排开,婚礼蛋糕是西点名师亲手完成,只等仪式结束后推上红毯中央。舞台侧面是乐队,等仪式完后会有与周菁菁或胡伟相熟的明星上来唱歌捧场。 婚礼正式开始后,全场已安静下来,傅之言坐在胡伟安排的席位中,与陈川离的很远。陈川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看到易明的身影,见他坐在那里,仍是不住的喝酒。陈川皱了皱眉,正想起身提醒他少喝一些,宴厅中却灯光一暗,已是奏起了婚礼进行曲。 陈川只得再度坐下。 平心而论,胡伟的外形顶多只能算是普通,远不如易明风流倜傥。便不是在娱乐圈中比较,比起傅之言,都差去了十条街。可是听周菁菁说,胡伟人很好,一个白手起家的电产商,算不得首富,但也是个富人,重要的是他与别的女人没有瓜葛,甚至都没有前妻,这在这个圈子里已算得是非常少见了。 陈川看着这对看上去并不如何般配的恋人在亲朋好友前宣誓往后一生扶持,他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易明的方向。他很想知道易明现在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如果自己是易明,又会如何。这个念头方起,陈川就在心里嘲笑了自己的愚蠢——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年傅之言结婚,他虽然不曾出席,但那婚礼的盛大却是有目共睹的。 那时的陈川死死的钻了牛角尖,反应自然不比今日易明,虽是易明背叛在前,但无论如何,出席爱人的婚礼,自己却不在爱人的身边,这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淡然处之。 仪式进行时,陈川一直坐在台下出神,忽然间,忙的昏头转向的赵雯跑过来一拍他肩膀:“好你个死小子,说是伴郎,你今天完全就是过来吃酒来了!” 陈川被赵雯吓了一跳,连忙笑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心脏病都给你吓出来了。” 赵雯拉了陈川起来,说:“快过来挡酒!” 陈川惊讶地说:“我挡酒??我是伴郎!挡酒不是你们伴娘的事么!” 赵雯说:“快给胡伟挡一下!他伴郎少,你就算是个凑数的也逃不开,快来!” 陈川便被赵雯连拖带拉的加入了敬酒大军。人群中的胡伟有些醉醺醺的,不过还算清醒,倒是周菁菁,依然眼神明亮,谈吐温和有礼。舞台上有人在唱歌,陈川看去,是周菁菁的一个朋友。 唱的歌快乐又甜蜜,听得陈川也很快乐。 一桌敬完,人群拥到舞台下的那一桌,正好是对着乐队及舞台的。 周菁菁抬手敬酒,敬到一半,易明摇摇晃晃的跨上舞台,生生让周菁菁的手顿了一顿。 易明低头对乐队说了一句什么,乐队老师有些犹豫,看向周菁菁。 周菁菁放下酒杯,嘴角扬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向乐队老师点了点头。赵雯在一旁杵了杵她,低声道:“干什么让他上去啊,做出点什么事来怎么办?” 周菁菁示意赵雯没关系,说“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音乐瞬时沉寂了下来,好在场内吃饭的吃饭,沟通感情的沟通感情,极少有人注意到。 易明唱的这首歌,说不是来闹场的,都没有人会相信:CHEERS DARLING. 周菁菁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流着泪唱,you gave me three cigarettes to smoke my tears away. 可是,易明没有三根香烟可以带走他的泪水,他醉的厉害,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看看他已嫁做他人妻子的前女友。胡伟面色冷静地站在一边,周菁菁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愤怒或难看的情绪,陈川很佩服他,这才是他们男人该有的风度。 最后,忍不住的反倒是周菁菁,她提起裙子,走到乐队一边,扯掉了总电源。 易明的歌再也唱不出声音。 周菁菁复又走回去,站在台下抬头看着易明,冷冰冰地说:“我请你来,是请你来分享我的喜悦,不是让你过来触景伤情的。” 易明笑了,拿着酒瓶摇摇晃晃走下来。 “新婚快乐。” 周菁菁看着他,说:“谢谢。” 胡伟仍是没有做声,却默默的站到了周菁菁身边,是个保护的姿态。 易明察觉到了,却依然盯着周菁菁,说:“菁菁,你真的要嫁给他?” 周菁菁冷笑:“你说什么呢?我已经嫁给他了。” 易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到一旁的陈川都有想逃离的感觉。直到易明再次开口:“我知道了,呵呵,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他将手中的酒瓶往一旁的砸去,玻璃碎了一地,易明握着半截酒瓶,竟要往自己身上招呼! 有人尖叫起来,周菁菁一下被胡伟护在身后,离易明最近的陈川的反应十分快,如果让易明在婚宴上出了个三长两短,周菁菁这婚礼还办不办了,他冲上去试图抓住易明的手腕,却没想到易明的力气这么大,一个反手—— 陈川只觉得自己的左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也顾不上那些,拼命拉着易明的手,终是把那尖锐的碎玻璃瓶子从易明手里抢了下来。 只这几秒钟,就有保全冲上去制住了易明,赵雯和周菁菁连忙过来看陈川的伤势,周菁菁一边叫宴厅的工作人员来,一边惊叫道:“这么多血!!” 赵雯则眼疾手快的扯了桌上的一块餐巾试图按住陈川的伤口,却难得止住,骂了句脏话,说:“不会是伤到大血管了吧?!” “阿川!!”傅之言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周围不明所以的人都给他让了位置,傅之言冲过来,看到陈川鲜血淋漓的左手,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上来:他妈的是哪个狗`娘养的敢把老子的人伤成这样! 陈川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别发疯,他也还好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是别人的婚礼,强压着怒气接过赵雯的手里的餐巾捂住了陈川的左手臂,他的手劲比赵雯大。 陈川刚开始还清醒,慢慢的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血流的太多,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倒霉了来参加个婚礼竟然手上被拉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他听见傅之言在自己耳边焦急的说着什么,但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手臂的疼痛和脑袋的晕眩夺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在匆忙中看到肖哲的身影出现在傅之言身边,然后听见他说: “傅总,老爷子……没了!” 35. “什么?!” 肖哲向来冰冷的脸也算有了些焦急的表情:“傅局的秘书刚打来的电话,说是打了十几个电话给您都没有接,所以才打来的我这里。” 傅之言依然低头替陈川按着伤口,似乎是在反应,没有理会肖哲的催促。 “快回去。”陈川费了老大力气,抬头叫他:“……你姐一个人,不行。” 傅家三代从政,傅老爷子虽是第二代,但傅家确实是靠他一手带起来的。他纵横官场多年,人脉宽广,又身居高位,此时离世,想来要应付的人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走的。 傅之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等医护人员过来。” 陈川哑着嗓子,说:“还等什么!?”肖哲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似乎是要他劝劝傅之言,可惜他有心无力。 肖哲没办法,又说:“傅局已经知会了这边的人,有飞机在机场等了,九点半之前随时可以起飞。” 傅之言依然没有理会肖哲,反而对上陈川的眼,那眼神太复杂,周围都是人群,许多话傅之言想说,却根本不可能说出口。 陈川明白那复杂眼神里的担心,重复道:“你先去。” 傅之言低声靠近他耳边,说:“我让肖哲留在这里。” 人多眼杂,陈川不能说太多,匆匆点头。傅之言这才放开了手,站起来深深看了陈川一眼,转身疾行而去。 那天之后的报纸第二版便是傅之言的父亲去世的消息。易明在周菁菁婚礼上闹事的消息最终被压了下去,报道一片和睦。第二天中午,陈川拖着粽子一样的手臂便准备离开医院,在医院门口遇见了偷偷摸过来的周菁菁与胡伟。 两个人自然是一万个抱歉,说改天一定要请他吃饭好好赔不是。其实陈川并不觉得他们欠了他什么,毕竟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而且当时那种情况,周围就陈川一个男的,他不上谁上。 陈川看到Mire和司机都在一旁等着,肖哲也在。他急着回北京,连忙给周菁菁打眼色。他和傅之言的事周菁菁也是晓得一些的,她想他现在肯定着急回北京,只草草说了两句便拉着胡伟和他分头走了。 陈川上了车,问了问肖哲关于傅之言那边的情况,结果肖哲说他也不清楚。他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傅之言打个电话,他正拿着手锁上又解锁,忽然有个电话打了过来,居然是周晓冬。 时值四五月交界的晚春季节,自从寻找上映后,各种片约疯了一般的向他袭来。许多许久不联系的朋友也纷纷打来电话,陈川一一应付。即使他和周晓冬关系恶劣,也还是留着周晓冬的电话在手,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号码有一天真的会响起来。 “陈川吗?” “是我。” “我是周晓冬。我这里有个话剧本子,你非常适合,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川有些纳闷,他跟周晓冬的最后一次照面也是非常不愉快的,毕竟在他跟傅之言在一起了之后,周晓冬前后纠缠过傅之言几次,虽然傅之言一直说自己是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周晓冬是跟傅之言有过一段稳定关系的人,这让陈川妒火中烧,始终无法释怀。 想必在周晓冬眼里,陈川的面目也是同样狰狞。 “具体什么本子?”陈川在电话里没有多问。 周晓冬在电话那端语气平静:“这样,我听说你现在不在北京,你大概什么时候方便?我把本子交给你,你看一下。” 陈川说:“后天吧,明天也可以,就是时间有点紧。” 周晓冬顿了顿说:“好的,那就定后天,到时候再联系。” 陈川说:“好的。” 他才没有傻到直愣愣的跑去问周晓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也不能抱着恶意去揣摩别人,尤其当别人表面上是好意的时候。 挂了之后Mire 问是什么本子,陈川潦草的说了一下,Mire想了想,忽然说:“是不是翟导的本子?我这几天听朋友说翟导最近在给他的话剧物色演员,现在找到的好像有周晓冬还有林响。” “你是说周晓冬也演?” “好像是的。” 陈川沉默了,翟导的话剧是业界内的良心保证,能上这个戏当然是好的,可是周晓冬为什么会当他的牵线人?说实话,周晓冬这个举动让他有点如履薄冰。 36. 陈川一下飞机就给傅之言打了电话过去,不出他所料,电话基本都是占线,根本打不进去。他想傅之言现在一定忙的脚不沾地,傅之霞也不会乐于看到自己。心下没再犹豫,径直回了家。 陈川打开家门,看到陈兰迎上来,神色有些焦急,连忙问:“怎么了,妈?” “嘟嘟又发烧了……”陈兰说:“前天烧起来的,昨天吃了退烧药,刚退下去一点,今天又起来了。” 陈川忽然想起来前些天在医院碰到董宜修时他给的警告,心下觉得非常不安,鞋也没脱,急急忙忙地跟陈兰讲:“妈,收拾收拾,咱们去医院。” 陈川怕碰到傅之言又要问这问那的,也不想给他添乱,就没有去董宜修所在的医院。好在陈川有圈外的朋友在儿童医院做护士长,他不太好意思的打了个电话,对方倒也没觉得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爽快的应下。 候诊区外,陈瑾蔫儿了吧唧的趴在陈川身上,搅得陈川心神不宁。 陈兰在一旁安慰他道:“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小孩子发个烧,很正常。” 陈川点点头,示意他心里清楚。 护士长很快联系到医生,医生问了问大概情况,随后就是一大堆的检查。 有几个即时出结果的检查做完后拿给医生看,医生的表情却不大乐观。 “这个……孩子的免疫方面可能有点问题,我的建议是,先住院,等剩下几个结果出来,差不多就可以确诊了。” 陈川胆子都吓飞了:“确诊什么?您推测是什么病?” 医生显得有点为难,毕竟还没有确诊,话不能说满。可是想到陈川是公众人物,又是护士长的熟人,于是犹豫了一下,说:“现在最坏的怀疑是假单细胞菌感染,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要等剩余检查结果出来再下定论。” 陈川没听懂:“什么病?” 医生挠了挠头,道:“就是一个细菌感染,其实这个感染本身不是很可怕,但是衍生病状会比较多样,比如上呼吸道感染,心内膜炎,甚至败血症都跟这个有关。” “那确诊这个病的几率大概多少?”陈川追问。 医生非常为难,说:“几率真的没办法告诉你一个准确的消息,现在很多结果都没有出来,我贸然告诉你,是对你和你孩子的不负责。” “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发烧?”陈川潜意识里的抗拒让他焦急地寻求一丝丝心理安慰。 医生摇摇头:“他这几项检查结果和病征,不太可能。” 陈川有如五雷轰顶。 从诊室出来,到办完住院手续,陈川都处于木然状态。 陈瑾打小就胆子大,又很坚强,听说要住院,连哭闹都没有,只是因为要离开家,而有些微的郁闷。陈兰看陈川的眉头紧锁的样子,道:“今天你留在医院照顾嘟嘟吧,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早拿过来。” 陈川点点头。 陈兰也是忧心忡忡,看着嘟嘟烧的脸通红蔫儿了吧唧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宽慰陈川,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别瞎想。” 入夜后,嘟嘟伴着低烧进入梦乡,睡的却还算安稳。 陈川给他掩了掩被子,怜爱地看了儿子一会儿,走到病房的窗边看外面的夜景。 调了静音的手机忽然嗡嗡嗡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陈川的私人电话从不接陌生号码,可这一次他直觉这个号码,他应该是熟悉的。 不出他所料,打来的电话的是傅之言。 接电话的那一瞬间,陈川有想要哭的冲动。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母亲陈兰,他最爱的,也最需要的两个人里,现在一个躺在医院里,有着完全未知的未来,另一个则正在经历着三十多年来,也许最难熬过的一段日子。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了陈川浑身上下所有的角角落落,他就像一个终于卸下盔甲的战士,在拿起那盾牌将自己牢牢保护住的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在一个平凡却又不可忽视的夜晚,终于伤痕累累地将自己展露开来。 陈川从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与不堪一击,嘟嘟的出生和陪伴给了他荒渺人生中的一份希望,而傅之言在这漫长的十年里给了他爱恨与苦难,却也是傅之言,永远的,无休无止地在赋予他脆弱的权利。 就像这通深夜里的电话,及时到让陈川几乎忘却了在自己沉沦到接触毒品时的那一年,傅之言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的冷漠。 “阿川?阿川?”电话通了后,陈川那边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傅之言担心的叫了好几声,而后才听见通过电波嘈杂的声音传来的,微不可闻的呜咽。 他仿佛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良久不能言语。这通电话他打过去,本来是要报平安的,但不知道怎么,陈川却如同崩溃的堤坝一般落在了他的肩上,而这样脆弱的陈川和他们平时吵架的模样是截然不同的。他不可控地想起一些事情,他想起十年前的陈川,年轻,直率,充满朝气。会说自己很开心,也会说自己不开心。会哈哈大笑,也会痛快流泪。 十年后的陈川,沉着而安静,心里就像上了一道生了锈的大锁,他再也难得一窥那扇门背后真正的内心。 而这个晚上,这个看似普通的电话,似乎带回了那个年轻的与他再无芥蒂的陈川,也带回了他们之间,所有蹉跎而过的年华。 “阿川。”电话那端的呜咽声渐渐小了下去,他不知道陈川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他绝对不能再放开陈川的手了: “别怕,有我在。” 37. 最激烈的情绪过后,陈川也慢慢平复下来。时间走到凌晨两点,想来傅之言那边也是忙到很晚,才终于抽得出空当来打一通电话。 陈川大概说了一下陈瑾的情况,傅之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决定等医生确诊以后再讲以后的事——如果真的是这个不好治的细菌感染,那要赶快隔离转院才可以。说完这些,傅之言忽然顿了一下,陈川听他欲言又止,连忙问了一句:“怎么了?” 电话那端的傅之言很安静,良久,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阿川,如果确诊了,这个病估计很麻烦,你也肯定没有多的时间去工作了……你的工作室,就先缓一缓吧。” “……你知道了?”陈川讶然。 傅之言有点窘,陈川搞起来工作室的时候,他这边虽然不是第一手消息,但总归能拿到的。他知道陈川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于是也很配合的装作了不知道。 那段时间刚好是他们关系的破冰期,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在那个特殊时间段,如果再在这方面起争执,那他们之间真的可以说再见了。况且,毕竟这不是刚发现有陈瑾存在的那种,让人在瞬间经历愤怒与挫败的事情,于是便也放之任之。 傅之言知道,这几年陈川的主意大了,其实也只是想自己真正的站稳脚跟,再也不靠他人。只是现在特殊时期,傅之言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果工作室真正开起来,难保遇见什么事情,他也不能成为陈川的最后一道壁垒。 “嗯。”他回答,然后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陈瑾不会有事的,只是以防万一。” 陈川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怕我生气啊?” 傅之言:“呸,老子撂电话了啊。” 开了个玩笑,气氛也不似方才的紧张压抑。于是陈川和傅之言又说了几句,问到傅家的事,傅之言难免有些支支吾吾,陈川想到他们家的特殊性,就没有再介意。 这一晚,陈川睡的比他想象中的要踏实许多,可南子昂却在睡梦中被傅之言一个电话给叫醒了。 听见傅之言的声音后,南子昂难得没有炸毛责怪他扰人清梦,而是问:“怎么了?” “老南,睡觉呢?”傅之言说着的时候回忆起他们在大院里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情形,如今两个人都三十多了,人生的一多半时光都是和对方厮混过来的,一时感慨。 “你丫不废话呢吗?”南子昂嘁了一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这样,陈川他儿子今天住院了,具体好像是个挺麻烦的病。不过还没确诊,如果确诊,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南子昂不太喜欢傅之言这种讲正事的口气,试图大大咧咧的回转过去:“自己的人自己照顾去。” 傅之言笑了笑:“我这边情况吧,现在有点控制不住,我就是放心不下陈川,其他的我也都打点好了。” “陈川那么大个人了要你操哪门子心?!”南子昂怒道:“别一副交待后事的口气行不行?你他妈拿着外籍护照呢怕什么!” “未雨绸缪啊,就算我没事,我姐怎么办?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走啊。”傅之言道:“只有你我才能相信。” 南子昂恨恨的啐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你如果……有事要帮忙,直接给我打电话,知道吗?别拐弯抹角的,哥们不吃那套。” 傅之言其实很庆幸,在他们这个年纪,真正的手足之交,几乎不可能再有。可是,南子昂对他来说是一个真正的朋友。他也知道,自打自己的父亲去世后,甚至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许多没有在台面上摆出来的事情,都是南子昂在打点。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会做,傅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傅之言的身边不少各类的狐朋狗友。可风声一变,眼看着傅家就要落难的时候,雪中送炭的却只有南子昂一个。 而这样的朋友,有一个就是不枉此生了。 傅之言端着电话,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谢谢。” 感谢的话也有很多,但彼此懂得就足够。 38. 一周后,陈瑾被确诊为假单胞菌感染。 陈川也终于与董宜修联系上了,后者听到这个诊断结果也是沉默了很久,然后神色凝重的将陈瑾转到了他所在的医院。 陈川所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在和傅之言分分合合的这两年里,陈瑾是他唯一的依托,他拼命接戏,甚至不惜和傅之言闹翻去开工作室,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 这几乎是每一个父亲都会有的想法与动力。 因为工作太忙,他对陈瑾的关心从来都不够,他所能做的只有好好的保护他,让他不被媒体的长枪短炮所打扰,让他在只有父亲与奶奶的童年里,也能得到与旁人一样,甚至比旁人还要多的宠爱。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怨恨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对他这样的不公平,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样的事情是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儿子的身上。 陈川拿着病历的手都是颤抖的,陈瑾的出现让他手忙脚乱过,却也让他飞速的学会了如何成为一名父亲,让他比谁都更快的懂得了责任真正的意义。 这是他的孩子,他愿意用自己所能给出的一切,只求换回健健康康的陈瑾。 陈兰已经被医生所列举出来的可能性吓的差一点要晕厥过去,陈川在一边呆呆的看着,看着他日渐苍老的母亲。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的他不能再茫然,他要做的不是怨天怨地怨命,而是要成为这个不完整却已经根深蒂固的家唯一的支撑。 陈川慢慢的回过神来,告诉自己,振作。 董宜修也觉得非常棘手。这件事既然是陈川联系上他的,那么就说明傅之言也许并没有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现在跟傅之言说了,可能他们要瞒着陈川的事情就会摊到面上来。而且现在傅之言那边忙着四处周旋转圜,再多个陈川这边,董宜修真怕傅之言要闹心死。 他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打算暂时先不说了。 转院手续办好后,陈瑾住进了隔离病房。一切忙消停了,陈川整个人就仿佛脱了力般地坐在病房外,缓缓地将脸埋进双手里。 董宜修穿着白大褂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陈川。 从小在医院长大,见惯了生命流逝人情冷暖的董宜修,忽然也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世界啊,怎么会给他这么多的磨难? 平心而论,陈川并不是个非常坚强的人,因为坚强的人不会借毒品来逃避现实。可陈川却又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成长的人,即使身处谷底,他也在努力给自己更好的生活,他也有强烈的,将自己拉回正轨的希望和动力。 董宜修有时候很佩服陈川,接触过毒品的人其实很难会回复到正常人的生活,因为戒掉毒品虽然不是难事,但当被现实逼迫到那样的角落后,当已经得到过所谓的快感后,心理上能够真正克服的,根本没有几个人。 董宜修倒也有点庆幸了,还好当时陈川接触毒品不深,吸食的纯度也不算太高,不然一年多过去,如果陈川一个行差步错又沾染上,那么现在的状况,连他都觉得会是难以想象的复杂。 董宜修走过去,在陈川旁边坐下。 陈川听到声响抬起头,看见来人是董宜修,勉强的笑了笑,说:“麻烦你了。” “那个,”董宜修顿了顿:“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在医院里挂名,偶尔也看看门诊什么的,你有事找我就行了。” 陈川低低的应了一声,说:“我工作上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这些天可能要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妈会一直在这,我也是一有空就过来。” 董宜修道:“好,交给我吧。” 陈川拍了拍董宜修的肩膀,说:“除了谢谢,我没有别的可说了。” “没什么可谢的,”董宜修道:“一直都是。” 陈川一愣,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39. 周晓冬给傅之言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通。他心里知道,年初听见的风声果然不是假的,可傅家现在的处境,却是他都不曾想过的。 这样想来,上次与傅之言见面时,傅之言的那句“最后帮他一把”,也是情有可原。 周晓冬笑了,没发现自己笑的有点勉强。 陈川啊…… 陈川接到来自周晓冬的电话时,才想起来回北京之前约好周晓冬要谈一谈话剧合作的事情。没想到一回来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忙得陈川连想起来的时间都没有。 周晓冬当然是不知道陈川儿子的情况,约他在一个私人茶馆见面。至于这个话剧,陈川本来是打算接的,可是陈瑾生了病,他要照顾陈瑾,话剧这样要算上排演巡回表演可能要四五个月的工作他实在接不起。 但周晓冬不计前嫌给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还是当面拒绝比较周全一些。 下午两点,陈川驱车来到那间茶馆。 茶馆里人很少,环境却幽雅清净。陈川一眼就看到周晓冬坐在靠院子的栏杆旁,看着院子里青翠的绿竹与假山出神。 陈川走过去,说:“来晚了,不好意思。” 周晓冬这才回过神,伸手指了指对面位子,说:“没关系。” 陈川坐下后,周晓冬选择了单刀直入,他把话剧的剧本往陈川面前推了推,说:“咱们俩一直也不对盘,所以前奏也没什么可说的。本子在这里,你看看吧。” 陈川却没有接过来,而是反问:“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合适。”周晓冬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 “谢谢。”陈川说:“这对我来说是个肯定。” 周晓冬点点头,说:“这个角色很多人削尖脑袋要,老翟那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我推荐你了之后,他同意你来试试。” 陈川点点头,却是把手边的剧本推了回去:“如果我儿子没有生病,这个剧本我一定会接。但是现在我要分出大部分的精力来照顾他,我也不能再接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了。” 陈川的孩子才由他抚养一年多,圈子里多半还没有传开,周晓冬闻言也是一惊:“你儿子?” “是的,我儿子。” 周晓冬不太清楚该如何处理自己脸上的表情。 “傅之言知道吗?”沉默了许久后,周晓冬开口问道。 陈川面色平静的给周晓冬空掉的杯盏斟好茶,说,“他知道的。” “呵。”周晓冬冷笑:“他还真是喜欢你。” 陈川没有理会,而是用拉扯家常的语气说着:“你呢,你跟翟导还好吗?” 翟景导演是周晓冬的现任,周晓冬听见陈川这么问,先是一愣,而后没好气地回答道:“挺好。” 陈川说:“那就好。” 周晓冬也是看着陈川这些年一点一点走过来的,虽然他的看不怀好意,但他不得不承认陈川变了很多,他看着陈川波澜不惊的面色,觉得哪怕这些年过去,他们都变了,这个男人的攻击性却丝毫没有减弱。 “你真的决定了?”周晓冬又问了一次。 “决定了,”陈川说:“虽然咱们之间并不愉快,但你能不计前嫌的推荐我,我很感动。” 周晓冬笑了笑,说:“我可没那么大度。” “……什么意思?”陈川问。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个角色我哪怕就是给一个新人演,也绝对不想给你演。”周晓冬一边收起剧本,一边说:“这件事,是傅之言拜托我的。” 陈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男人我是抢不过你,我认了。”周晓冬说:“怪我在他还是个混蛋的时候遇见他。”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好。你墙角不是照挖吗?” 周晓冬笑了笑:“你也别急着讽刺我,我挖墙角最后是什么下场你没见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也别装傻。这事他跟我拜托得挺早的,在他家出事之前,是我直到剧本润色成型只欠东风了才打电话告诉的你。” 陈川:“……” “你跟他认识有多久了,有十年了吧?”周晓冬叹了口气,说:“反正我记得我们分手是在十年前了。” “嗯,十年了。”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怎么放弃过,刚开始我联系他,他还回应我,后来吧,慢慢的他就开始跟我划清界限了。我也傻,还一直以为他跟你只是玩玩。”周晓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在陈川面前晃了晃,说:“抽根烟,不介意吧。” 陈川摇摇头。 周晓冬点好烟,深深吸了一口:“说老实话,我一直挺恨你的。如果不是你从中间插一脚,没准跟他走到现在的就是我了。” “可是恨你有什么办法啊,我自己抓不住的东西,没办法怪别人抢了走。”周晓冬说:“陈川,你现在大可不必再用那种如临大敌的眼神来看我,我已经放弃了。” 周晓冬掸了掸烟灰,笑道:“我已经放弃了,就在傅之言那样神情恳切地来拜托我的时候。” 40. 从茶馆走出来的时候,陈川有点心不在焉。 这十年来,他们是怎么过的呢? 陈川十八岁的时候认识傅之言,大学四年间,他一边学表演一边拍戏,和傅之言谈恋爱。大学毕业后傅之言告诉他,他要结婚了,陈川疯了一样的抗议和吵闹,也不过是把既定的婚礼时间往后推了半年。然后陈川开始放`浪自己,那段时间的陈川每天醒来后,看到的枕边人都是不一样的面孔,傅之言所有的愤怒和气闷他也都视若无睹,直到有一天,陈川发现自己接不到戏了,甚至任何的广告和代言都对他避之不及,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将他捧成一个新星的人是傅之言,那么让他陨落的那个人,也一定是傅之言。 傅之言结婚后是他们的冷战期,傅之言没有跟陈川说分手,但总有不一样的可人儿送到傅之言的怀里,加之当时傅之言的妻子怀孕,陈川的事业又一落千丈,陈川开始接触毒品——是Alex去他家时才发现的。 然后董宜修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带他去了私人戒毒所,辅以心理治疗,几乎一年多以后才重新得到正常人的生活。 其实陈川很感谢那段黑暗而不见底的痛苦日子,那段日子让他脱胎换骨,也让他对傅之言仅存的希望彻底死了心思。 戒毒的那段时间几乎花光了陈川所有的积蓄,而傅之言在那两年间也定时不间断的打给他的钱,他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 戒毒后,陈川开始信佛,傅之言也渐渐地,重新再回到了他的生活之中。 奇怪的是,傅之言对他私生活的控制欲有增无减,对他的工作上却慢慢的不再插手。除了刚开始只让陈川接演一些强度不那么大的小制作,后来却也放任了陈川的自作主张。 直到陈瑾的出现,和傅之言再一次的放手。 陈川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藕断丝连,可能只是因为傅之言没有找到比自己还要称心又能任由他搓圆压扁的人,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对于傅之言来说,自己也有可能是最难掌控的一个。 陈川忽然惊觉,为什么那次他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傅之言,傅之言会对他说,很多事情也许都会不一样。 也许很多事情会不一样……吗? 陈川回到家,准备整理一些衣物带去医院。见电脑还开着,晃了晃鼠标看了些新闻,下半年有大会要开,现在的新闻满天飞的几乎都是这些。陈川又顺手查了一下自己几百年不用的邮箱,看见有未读邮件的提示。 邮件名字是未命名,发件人也并不是陈川的联系人。 陈川莫名的点开,还在想大概是什么垃圾邮件,那邮件却只是带着附件,没有主题,也没有内容。 陈川看了看发件时间,已经是将近一个星期之前的了。陈川看了看表,要赶紧去医院了,陈瑾下午还有检查和治疗,于是就没有点开,以为是垃圾邮件,直接删除了。 到了医院,董宜修尽职尽责地在陈瑾的隔离病房前打转。 见到陈川来,董宜修便对里面全副武装的主治医师打了个招呼,出来和陈川交待病情。 具体的医学名词陈川是听不懂了,总的来说就是这个病还是有希望治好的,只是需要用不同的药来试,最好的情况是试到一种有用的,那么没准就能痊愈了,最坏的,就是试到病菌产生了抗药性,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医生大概讲了这个病的风险后,顿了顿才开口:“由于用药大多都是进口,所以经济负担会比较高,希望患者家属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陈川点点头。 医生走后,董宜修在陈川旁边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说,你这么多年演戏什么的,应该钱也没少赚吧。” 陈川苦笑:“应该吧。” 41. 天气预报里的气温日日攀升,街道边抽了芽的树木愈发茂密,北京也终于有了夏天来临的气息。陈川开车载着陈兰从家里往医院赶,车子驶入地下室的时候,陈川看见有一辆非常眼熟的黑色轿车一晃而过。他连忙踩了刹车回头去看,却只看到那辆车的一点尾巴。 陈兰在副驾驶座上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陈川说:“没事,那车子有点眼熟,以为是认识的人。” 刚停好车,陈川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Alex。于是陈川要陈兰先上楼,自己则走到门诊楼后面接电话。 “陈川,我这有个东西你得看一下。” “什么东西?”陈川隐约觉得Alex的口气不大对劲,连忙问道。 “有封匿名邮件发了照片和视频给我,”Alex说:“这个视频……不太妙。” 陈川闻言,连忙在脑子里飞速回想是不是自己年轻的时候私生活不检点,结果给别人留了把柄,回想起来却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早不公开晚不公开,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是因为傅之言吗? 陈川握着电话,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东想西。 “你现在没有急事的话,最好先过来公司一趟,亲自看看,咱们再商量怎么办。放心,这件事好好运作的话,问题不大。”Alex以为陈川被吓到说不出话来,连忙又宽慰道。 “好的,那我马上赶过来。”陈川连忙收了线,匆匆跑到楼上病房知会了一声,才又下楼来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陈川的车子刚进公司车库,就见Mire站在电梯口焦急地等着。 他连忙锁好车跑过去,Mire见到他,连忙说:“陈哥,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 “打给你的电话刚撂下,就有几个媒体打电话过来问照片的事!”Mire显然也是有点乱了,“但是他们好像只有照片,不对,应该是视频截图,但是没有视频。” 陈川被Mire这么一说,心下更是忐忑不安,连忙和她一起上楼去找Alex。 Alex的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想来是已经清过人了。见陈川走进门,Alex给Mire打眼色要她把门带上,对陈川招了招手。 陈川走过去,Alex将电脑屏幕转了转,点了播放。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悉悉索索的响声,然后镜头似乎固定在了某个大型盆栽的枝叶后面,约有三分之一的画面是被遮挡的。 但这一切都并不影响陈川和南子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视频显然是摄录的了,无论声音和影像都是非常清楚的。这是傅之言父亲去世前,陈川去找南子昂的时候在南子昂公司的电梯间说的一段对话,那段对话非常露骨,陈川和南子昂当时也是情绪都控制地不是很好,尤其是陈川,好几句话基本上就是直接供出了自己跟傅之言这些年的不正当关系。 因为傅之言特殊的家庭原因,这种事情他做的比寻常人要隐蔽低调许多。圈子虽然有些猜测,但知道真正情况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陈川暂时没有去理会Alex和Mire关切的眼神,而是冷静地将那个视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这一次陈川凝神去听,则是确认了这段对话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始录的,里面无论是自己还是南子昂,都没有提及傅之言的名字,这着实让陈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陈川心事重重地关掉了视频,迎上Alex的目光:“这人想要什么?钱?” Alex说:“我刚才回复了邮件,他暂时还没有回话。” Alex是知道陈川跟傅之言的事情的,所以这个视频他并不是很惊讶,他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能跟踪到这种地步,那么别的时候呢?别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跟在陈川身后?这样的设想才让他冷汗直冒。 更可怕的,如果这只是一个开头呢? Mire虽然不清楚这些事情,但陈川的私生活她多少还是能够接触一下,现在看到这个视频也是焦急多过震惊,“陈哥,你觉得这个会不会是有意报复?” “有意的?”Alex也是一愣,“陈川在圈子里几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多大仇才能跟踪人到这个地步,现在还跑出来要挟?” 陈川直觉这个勒索视频可能跟绿水日报那个心术不正的记者有关,毕竟上一次陈瑾的事情就是他爆出来的。不过那次大家都没有准备,也没有预兆,全靠危机公关和公众对孩子与家庭和宽容才好不容易平息。 可笑的是,陈川连那个记者的名字都不怎么记得,这人却非要咬死他不放。 “那现在怎么办?好几家媒体都觉得有蹊跷,电话不断在打过来啊。” “你先暂时应付一下,我这边……” “Alex,Mire,我现在得离开一下。”陈川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道:“如果他的消息回来了,不管要价多少,都直接给他。” 陈川躬下`身在电脑桌上找了纸和笔,写了他自己的私人户头信息,递给Alex:“钱从这里面拿。” Alex一句“去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川就转头跑了出去。 陈川现在思路很清晰,这件事情除了自己,南子昂更是无辜牵连在里面的,虽然不知道南子昂会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但在朝夕不明的现在,陈川觉得还是要知会一声,也免得若是真的没有压下去,南子昂不会觉得措手不及。 42. 来到南子昂公司楼下时,陈川蓦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医院车库看到的那辆车——那是肖哲的私驾,虽然不比傅之言的车子来的熟悉,却也并不陌生。 陈川没有再多想,刷了脸卡,楼下的接待与保全自是放行。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陈川看到电梯外面的人,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门外的人竟然是傅之言。 门开的那一瞬间,傅之言也非常惊讶,他将陈川一把扯了出来,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个时候过来这边干什么?” 陈川不答反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傅之言欲言又止,眉头拧成一团,过了一会儿,他拉着陈川的有力手掌更是收紧了些:“算了,进老南办公室再说。” 陈川便落后了半步,眼睛紧紧的跟着傅之言。虽然他的头发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胡茬也有剃过,衣服也一如既往的干净而整洁,可是他眼睛下隐隐的青色,和疲倦的眼神却都诚实地透露了他的憔悴。 在陈川的世界里,傅之言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所有的获得都是信手拈来,在斗争或是交易中,他永远都是占着上风的那一个。陈川很少看到傅之言为了工作而烦心,他所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忙碌。 陈川觉得有些讽刺,他们相识了十年,竟然这样迟的才懂得去体谅对方的难处。 进了办公室,傅之言顺手带上门,又问了一遍在电梯间问过的话:“你为什么过来?” 陈川这次没法再岔开话题,毕竟这件事他本来不想让傅之言知道的,他说:“说来话长,说来我是来找南子昂的,没想到你也在这。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傅之言笑了一下:“好与不好你都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 陈川是皱了眉头还要再说什么的,却被南子昂打断了:“好了,之言是过来找我有事,你也找我有事,搞什么,你们俩这是商量好了的?” 傅之言果断无视了南子昂,反而接着问起陈川的近况:“陈瑾的病怎么样了?确诊了吗?” 既然傅之言都问到了眼前,陈川也不能再瞒,只好说:“确诊了。” 傅之言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转院了吗?你先前去的那个医院应该不太擅长这种免疫系统方面的病吧。” 陈川说:“嗯,转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懂的。” 傅之言笑了笑:“我叫肖哲特意去查过。” 南子昂只感觉自己这个灯泡越来越亮,忍无可忍后再一次插嘴:“情啊爱的私下说行吗!陈川,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连忙回答道:“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跟我在电梯间外面吵过一架?” 南子昂转了转眼睛,说:“记得。” 陈川叹了口气,“有人把那一整段都给录下来了,发给了我经纪人,不过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饶是南子昂闻言也一惊,说:“怎么回事?!写字楼有闸机,就算是从地下室走也是要刷工卡的,狗仔不可能进来。” “保安帮忙呢?”傅之言虽然还不知道那段视频里到底讲了什么,但他也知道此时找出缘由才最重要:“陈川不是这里的人,不也照样放行?” “陈川是公众人物,况且好几次也是楼下接待打电话上来确认过才放行的。”南子昂说:“我觉得是内部员工八卦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川点点头,对南子昂说:“确实。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知会一声,这个只是要钱也就算了,毕竟是冲着我来,所以希望你有一个准备,我不想这件事会牵连你。” 傅之言的好奇心却已经有点呼之欲出了:“所以你们两个到底吵了什么?” 陈川难得有了难为情的脸色,说:“呃,这个就不用坦白了吧,都过去了。” 傅之言还没来得及追根究底,南子昂又发一招打断,“如果是内部员工的话,那也算是我的失职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陈川说:“这件事我会尽量压下去的。” 傅之言也点点头:“行吧,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反正有什么事情,你就找老南。” 陈川敏感的嗅出来一丝不对劲来:“不能找你吗?” 傅之言:“我……” 话音未落,南子昂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也响了起来,南子昂顺手按了免提:“什么事?” “南总,有警察来了。” 南子昂与傅之言都是脸色骤然一变,傅之言还没做声,南子昂却已经开口问道:“来做什么的?” “说是……要请傅总去警察局协助一下调查。” 南子昂冷笑:“还挺讲礼貌,知道先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现在这会儿估计已经上来了。”傅之言说:“比我想象的还快。” 南子昂摔了电话,说:“操,这么快!妈的,傅之言,你迟早有一天被你自己倔死好吗?叫你先走你不走,进去了再捞你出来得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姐姐还在这里,我不可能走的。”傅之言说:“电话里说的事情,你要记住。” 南子昂说,“交给我吧。” 陈川有些惊慌失措,他拉住傅之言的手臂,慌忙问:“怎么了啊,不是说你没事的吗?!” “我是没事!”傅之言连忙解释:“例行调查而已。” “调查吗?查几天?什么时候能回来?”陈川连珠炮似的问,其实,从南子昂和傅之言的对话里不难看出他们两个对这个情况是有预见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对陈川透露过一个字。 “别急,阿川,”傅之言紧紧地握住陈川的手,说:“我会回来的。” 陈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打开来,然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傅之言先生,我们是XX区警察局。你涉嫌多起贿赂官员案件,现在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协助调查吧。” “这个是文件。” 43. 直到傅之言被带走,南子昂走到办公室外面的办公区平复了员工此起彼伏的议论后,陈川才有点点回过神来。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傅之言最后的那个眼神,错综复杂,却也干净坚定的就像寒夜里的星光一样明亮。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傅之言那样沉默地被警察带走。 他发现这件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严重到傅之言连一个字都没有跟自己提起过。 大概是也想不到他这么巧会跑到南子昂这里来,更巧的是,还把这件事撞了个正着。 南子昂在外面处理好员工的疑虑慌乱走进来,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看到陈川的样子,想到傅之言说的话,有意识地放轻了语气:“你放心吧,这事儿之言有分寸。” “他父亲的死……是不是跟这个有关?”陈川却没有顺着南子昂的话说下去,而是说了自己一直有点怀疑的事。 南子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绑匪要钱是次要,傅老爷子才是他们的目标。之言后来查过,绑匪当时一定要傅老爷子是有人指使的,但是线查到那就断了,肖哲最近一直在忙着查这件事,根本查不到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使的坏。” “他爸还在的话,他姐姐不好弄,是吗?” “是。就算他们扳倒了傅之霞,有傅老爷子在一天,傅家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南子昂冷笑了一声:“这招釜底抽薪,真是一手好棋。” 陈川也是一早觉得绑架这件事来的蹊跷,没想到背后真的是有人在操纵,“那他姐姐现在呢?” “本来就是冲她姐姐来的,之言本身还只是个附带,毕竟他没有职位,跟里面的人也少有牵连,如果不是出了事,他可以安稳做一辈子生意。” 陈川知道南子昂的意思,傅之言是这个圈子里不多数的,做事比较稳当的一类人。他不招声势,也很少冒险,同样是商人,有的在媒体上露脸不少,甚至还给自己的品牌或者公司代言,傅之言却不一样。他很少在媒体前露面,也不在乎钱财给他带来的虚无荣耀和名誉,他所需要的只是钱财打造出的高雅而舒适的生活态度,而不是别人羡慕的眼光和与之勾结的权力。 权力这种东西,他自打出生就有了。 陈川知道,以傅之言的家庭和身份,也许会比旁人少走许多弯路,甚至会因为一切得来的太容易而走入歧路。但是他相信真正危险的事情,傅之言心里是有条警戒线的。 南子昂见陈川低头不语,心里烦闷,却也只好尽力宽慰他:“我会在外面尽量周旋,他做事有分寸,不会有大事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儿子的病才是正经事。” 陈川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是,他从你这儿被带走,对你不会有影响吗?” 南子昂非常轻松地摆摆手:“不会的,我有金钟罩。” 陈川:“……” 南子昂也不再说话,只是痞里痞气的笑了笑。 陈川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先走了。视频的事情……” 南子昂说:“你打点好你自己就行,我没关系,能上个电视我还挺高兴的。” 陈川知道南子昂也是希望自己不要介意,微微点头:“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离开了南子昂的公司,心神不宁的陈川才想起来看手机,Alex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了。陈川连忙回拨,这回却又是Alex一直无人接听了,陈川只好又驱车赶回公司。 到了公司后,陈川才知道原来Alex是一直忙着用邮件跟那个人交涉,又忙着给别的媒体回话所以没有看到自己的来电。 他们在公司里一直忙到凌晨,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条件,才终于安抚好了几家资深媒体,也终于和那个匿名的发件人商定好了最终的金额。Alex是一直犹豫的,因为像素不高,可以推论出一定是手机摄录的视频,没有母带的话谁也无法担保是不是毁尸灭迹了。 但是现在说白了给与不给都是这个匿名者说了算,如今也只能希望这人多少讲点信誉。 Alex收到银行账户后记下准备报警,却被陈川拦下。 “破财消灾,狗咬我一口,洗洗伤口,打一针就好了,没必要咬回去。” 当时陈川确实是这么想的,傅之言不在的节骨眼儿,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关于傅家的事情只能写的隐晦一点啦 而且我写得很光明 大家心里懂就好~] 44. 第二天一早,陈川匆匆在路边买了根油条当做早饭,就开车去了医院。陈兰见到陈川来,连忙上前一边嘘寒问暖一边询问儿子昨天究竟去忙了什么,电话都不接。 陈川不好详细说,只能说是公司里有事才得以推脱。 时间有点早,倒正好赶上主治医师查房。陈川是董宜修点名要重点照顾的,主治也讲解得非常耐心。 现在给陈瑾用的药用了两天,暂时没有副作用,却也没什么明显的大改善,医生也只能说先观察,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办。 由于有Alex拦在陈川前面,几乎所有的工作联系媒体骚扰都不会到陈川这里来,在医院里的这段时间,他就像是个从来没在娱乐圈里呆过的人似的。当然,也有八卦杂志拍到陈川出入医院,最后大家也推论也许是儿子生病了不了了之,没有掀起大的风浪来。 陈川在医院等到11点多,才等到董宜修溜达着过来混点。 “陈川?”董宜修看到陈川推门进来,连忙说:“坐吧,有事?” “我想问问,陈瑾这个病做最宽裕打算,大概需要多少钱?” 董宜修说:“预算打到最宽裕是吗?” 陈川点点头。 “很贵,大概这个数。”董宜修比了个手势。 “这么多?!”陈川也不由得讶然:“最坏情况吗?” “嗯,你做好心理准备。而且这个病其实国内治不一定有国外好,但是现在还没有必要跑去国外,这程度我院的技术和人才还是hold得住的。” 陈川笑了笑说:“好,我明白了,谢谢。” 董宜修却叫住了起身要走的陈川:“哎,你是……经济方面跟不上?” “噢,没有,我就是问一问。”陈川怕董宜修误会,连忙说道。 董宜修觉得自己还是心太软,傅家现在已经成大厦倾颓之势,傅家姐弟被调查,傅之言之前转给傅家应急的一些财产尽数被查封,傅家大宅也再没人住了。从前傅老爷子还在,不少人也碍着他给傅家一些面子,况且傅老爷子虽退了多年,手里的关系却还是攥的稳当。可惜现在人走茶凉,傅家的亲戚也大多帮不上忙,傅之霞上位近二十年,手段太凌厉做事又不爱留余地,现在早已是众矢之的。 他和傅之言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如今连傅之言都前途未卜,照拂陈川的事当然也就可有可无。 可他心里却还是想帮一帮陈川,就算是不为和傅之言这些年的君子之交,也为了陈川的坚韧和毅力吧。 和董宜修谈完,陈川便回了家,从保险箱里翻找出了一堆文件,然后拿出计算器,算了整整一个下午。 陈川的积蓄比起同样条件的演员来讲实在不多,好在当时接演寻找的时候,傅之言替陈川谈下来的合约除开片酬还有票房分红,寻找的票房大获全胜,陈川拿到的分红比他最初的片酬要多的多。 长亭就没有这么多钱了,给陈川的片酬早就到账,虽然还有一些补拍戏份的金额没有下来,但却也并不算少。 更何况陈川这几年还接过电视剧和一些代言,这样算出来,比董宜修给出的那个数字还要富裕不少,加上还有房产,经济状况并不吃紧,甚至有不少富裕。 最大头的,是傅之言这十年来给过他的钱。 南子昂看到陈川最终拿出来的财产证明和资料,震惊了。 “这么多?!你怎么搞到的?” 陈川说:“这不是我的钱,是傅之言的。” “不可能啊。”南子昂说:“在他姐出事之前,他就已经发觉风向不对了,所以才提前把国内的产业能折现的全部折现,只留了一些股份在手上。现在他的账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了,不可能再多出来这么多啊!” “这是他打给我的,”陈川说:“在这十年里断断续续打来的,来源账户我查过,不在国内。而且钱很零散,少的只有几十个,多的几百上千个都有。” “你没用过?” “没有。” 南子昂默不作声地看着陈川的眼睛,还有他手里的那笔巨款,良久,终于肯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真的看错了他。 “对不起,陈川,我以前误会过你。”南子昂说。 陈川:“都过去了。” 南子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这些钱没问题吗?” 陈川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你看看能不能用吧。我手里没关系,这些钱放在我这里也是没用,你拿着,换些别人喜欢的东西,看能不能替他在外面周旋一些。” 南子昂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好。不过我估计这笔钱不会有问题。按照他的脾气,给你的钱,应该都是干净的。” “谢谢,”陈川说,“我帮不了他太多,现在唯一能替他的做的,就是把他这些年给过我的,都还给他。” 大家新年快乐!! 45. 一周后,王辰忽然打电话给陈川,是听说了傅之言的事情,生硬地对陈川表达了关心。陈川虽然和王辰不熟,却也很感谢尽管他们之间有过不愉快的过去,王辰却依然能表现的如此大度。 长亭的进度陈川一直在跟进,初春时杀青,期间又补拍了一些没有范以宁的戏份。王辰剪片子很细,好几个月一直在做后期。现在长亭的成片还没有出来,但是前期宣传已经快要开始了。 陈川把东西交给南子昂之后打算离开,南子昂却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他,说:“对了,我有个事跟你说。” 陈川说,“什么事?” “之言的律师给我打了个电话,有个文件之言放在了一间公寓里,他说钥匙他之前放在了你这里,那个文件挺重要的,律师现在也急着要。我都忙晕了,看到你才想起来。”南子昂说,“你知道是哪间吧?” 陈川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他前段时间给我的,我以为他那有备份要是就没在意。我回去找找,什么样的文件?” 南子昂转述了一下傅之言律师的话,又把傅之言律师的手机号给了陈川,说:“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这边忙着,实在没时间。”说着还晃了晃陈川拿来的那些文件材料。 陈川笑了笑说:“行,没问题。” 从南子昂那儿离开,陈川径直回了自己家。傅之言把钥匙给他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提起有什么特殊性,陈川更是连那个公寓都没去过,他当时真的以为就是傅之言数不清的房产中的一处。好在陈川是个比较有条理的人,钥匙都有放在一处,不常用的更是写好了钥匙的归属地,陈川拿了钥匙,匆匆带上门,赶往公寓。 驱车到那间公寓楼下时,他的车还没停稳,就看到楼下有个他一直都不希望打照面的人在打电话。 ——傅之言的前妻,胡欣。 胡欣显然也看到了陈川,只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然后就叉着腰站在原地等陈川停好车下来。陈川知道今天这个照面是免不了了,把车停到一旁的车位里,拿着钥匙就下了车。 胡欣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拿着一只小巧的挎包,妆容精致,年轻的根本不像一个孩子的母亲。 胡欣跟陈川也是有点过节的,老实说傅家除了傅之言以外的人跟陈川都多少有点过节,她单刀直入的问:“傅之言说这间公寓的钥匙在你这里?” 陈川点点头,说:“你也有吗?” 胡欣的脸色有点难看,“我没有。我给张律师打电话,说这里有份文件非常需要,谁知道你会不会把钥匙交出来,我找了个开锁的来。” 陈川知道胡欣这是讽刺他图傅之言的钱,也懒得跟她计较,说:“你找的开锁的能开的了保险箱?” 胡欣被堵了一下,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来。却没想陈川把那串钥匙拿了出来,说:“来都来了,你去拿吧。” 胡欣有点不敢相信的问:“为什么给我?” “你总不至于害他吧?”陈川说,“你跟他也没多大仇,况且他还是你儿子的亲生父亲。” 胡欣说:“你倒是挺明白的,是,我跟他没仇,我跟你才叫有仇。” 陈川无奈的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们结婚的时候,傅之言跟你把话讲清楚了吧。你也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你明白游戏规则。” 胡欣看着陈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拿着吧,我跟你一起上去——盯着你。” 陈川耸了耸肩膀:“随意。” 上楼的路上,陈川问了一句傅子睿还好吗,听见陈川问到儿子,胡欣还是收敛了些,说傅子睿被绑架之后就在她的陪同下去了英国,接受了最好的心理辅导,现在已经快好了。陈川也欣慰,总算是有人不需要傅之言去操心。 公寓是很普通的三室两厅,开了门后,胡欣先进屋转了转,然后在卧房里喊了陈川一声:“保险箱在这儿。” 陈川绕进去一看,保险箱在衣柜的里面。 “真土。”陈川默默吐槽,这年头连他自己都不会把保险箱放在衣柜里了。 保险箱里是一沓文件,票据,还有一些美金CASH和金条。陈川暗骂一句这混蛋真他妈有钱,手上却迅速的翻找了起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不一会儿陈川就挑出来一页递给胡欣,把保险箱又锁上了。 胡欣翻看了两眼,说:“嗯,是这个。” 陈川说:“那你把这个带给他的律师吧。” 胡欣有点狐疑的看了看他:“你不走?” “我再待会儿,”陈川扫视了一下四周,说:“这地儿我还没来过。” 胡欣翻了翻白眼,没再跟陈川多说话,把文件放进包里,蹬着高跟鞋就摔门走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陈川才连忙又蹲下去打开保险箱,把那一沓文件票据拿出来,抽出了一张汇款单。那个单子被折的不成样子,字迹也不是很清楚,像是随手放在哪,然后整理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夹在里面了一样。 刚才胡欣在的时候陈川就看到了,收款人写的是董宜修。 陈川想起来之前在医院,他还特意问过傅之言一句认不认识董宜修。 傅之言为什么要撒谎?这个念头一升起来,陈川第一件事却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另有隐情。因为日期—— 日期好巧不巧正是陈川在董宜修那里接受私人戒断的那一年。 傅之言和董宜修……他们认识? LS妹子要的二更~新年快乐!!感谢留评论的姑娘们=3333= 46. 陈川驱车亲手把材料送到了傅之言的律师手上,没想到律师见到他之后,竟然告诉他,也有东西要交给他。 陈川在律师所门口打了个电话给陈兰,听说陈瑾一切还好,就放下心来跟着律师进了办公室。 “陈先生,我这里有几份傅总委托的文件,还要麻烦你签一下。”胡律师在办公桌前坐下来,从右边的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推到陈川面前。 陈川粗略翻看了一下,说,“这是……转移财产?” “是的,傅总年初已经把大部分财产兑现并且转移,现在他在国内还有十一处不动产,包括三间高档餐厅,一间准六星酒店,两间高档综合娱乐商场,以及连锁大型卖场四家,再加上澳门的一间小型赌场。” “签好这些文件后,这些理论上就都是您的了。”胡律师说:“这些场所都有专人负责运营,陈先生接手后不必管理,盈利会直接到您手上。” 这些东西已经贵到陈川听完后直接对人民币失去明确概念:“等,等等……” “陈先生有什么疑问吗?我可以为您解答。” “为什么把这些东西给我?”陈川说:“他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这全部都是傅总的要求,至于傅总的动机,我个人并不清楚。”胡律师一板一眼地说:“不过陈先生放心,这些资产都是非常干净,不会被查处的。” 陈川只是瞥了一眼那一沓厚厚的法律文件,“胡律师,您能不能告诉我,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胡律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陈先生,我只负责我该负责的。” “这些东西我不要,但希望你能给我个准话。”陈川说。 胡律师看着他看了很久,说:“陈先生,这样的文件我经手过不少,没有人敢像你这样有恃无恐拒绝掉。” “我不是别人,”陈川说:“这些东西你别给我,我拿着也是卖了再还给傅之言,没必要。南子昂让我来找你,我相信他,所以也相信你。你就告诉我,傅之言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他提前办了移民,为什么还会被调查?一个星期多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胡律师叹了口气,说:“傅总几年前就开始考虑这件事,那时候他正往国外发展,有国外的身份也的确是更好办事。可是一开始碍于家庭,他觉得自己抛下家人是一件不太厚道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在犹豫,材料我这边倒是很早就替他准备好了。去年底,他和我提起过要和你一起办,但不知道你们当时是不是在……”胡律师顿了一顿,接着说:“闹矛盾,后来时间太紧实在没办法再拖,才先和他的儿子一同办下了。” “那他现在应该没有事了啊!”陈川说。 “至于被调查的事情,陈先生,您不需要太过担心。我做了二十多年私人律师,傅总是我见过的最谨慎也最狡猾的人。我相信不管纪委再怎样调查,他也会是一身清白的。他如今百分之七十的产业都购置在国外——您是不是还以为茂元集团是傅总在管?” 陈川点点头,茂元是傅之言一手做起来的公司,现在已经是国内榜上有名的大型集团,不是傅之言还能是谁? “法人代表根本就不是他,即使有违纪行为也算不到他的头上,”胡律师说:“这么多年来,傅总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按理说和政界不可能没有牵扯,这其中就难在他的警惕谨慎和长远眼光,还有他姐姐对他全力的支持。我多嘴说一句,他和姐姐感情要好,当时周围人都劝他先走,他却要留在国内,宁愿自己也被牵连进去,都不同意放弃。所以才会被带走调查。但您放心,这其中牵连太广,虽然凶险是有,却也不会是谁的一言堂。” 陈川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反应一下。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傅之言都没有告诉他了——因为很多事情,他就算知道了,也真的无济于事。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眼界范围,不是他能帮忙,哪怕提个意见的事。 胡律师看了看陈川的神色,说:“陈先生,这文件您先签了吧。我听说您儿子生病正在住院,这些不动产,就算不需要,也是个保障。” 陈川点点头,看着那些文件犹豫了一会儿,心里却总是想着那张在傅之言家里找到的,给董宜修的汇款单。 “陈先生。”胡律师催促的声音又响起:“我稍后还有一个appointment。” 陈川没再犹豫,便抬手签了字,无所谓的,等傅之言逢凶化吉了,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来谈这些。 从胡律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后,陈川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正巧碰上董宜修。 “哎,怎么才来?”董宜修和他打招呼:“我来转了好几次,都没碰到你。” 陈川说:“有点事情,出去处理了一下。” 董宜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陈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陈川笑了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方便聊聊吗?” 两个人在董宜修的办公室里坐下,董宜修给陈川倒了一杯温水。 对待董宜修,陈川的态度一直都非常好,毕竟是相当于给了二次生命的恩人,那样的寒冬里陈川能坚持过来,和董宜修的支持以及他带来的安全感脱不了干系。 至于汇款单,其实看到那张单子时,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猜测。 开始他不知道怎么问,只好一边喝水,一边在心里想着措辞。 还是董宜修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笑着问:“别喝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陈川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 一些被围困在谎言壁垒中的真相也许就要他来亲手打开了,而他站在那扇门的面前,却怎么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也许是旁人说的近乡情怯吧。 “陈川,”董宜修放下水杯,说:“问吧。” “董医生,你和傅之言……之前认识吗?”陈川鼓起了勇气,开口说道:“朋友的那种认识,在认识我之前。” 董宜修似乎知道陈川要问的是什么,于是没有慌乱也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 PS:这里写得实在太美好了,怕大家误会还是解释一下。其实像傅之言这样等级的企业家,就算家里有背景,自己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的政治身份,企业家的一举一动都是会有很大影响的,不可能说你偷偷出个国换个护照就能独善其身……我国法律还没有这么好欺负。所以包括移民啊海外资产啊这一块纯是我为了我让他俩HE胡编乱造的产物。如果现实里来看,傅家落马,傅之言一夜之间一贫如洗接着被关个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这个无敌金刚BUG,大家为了HE就忍忍吧,因为如果没有这个BUG的话,这文可以直接BE了…… 这件事实在是怪我,一开始想写HE的,最后为了戏剧冲突把事件拉得这么大,结果主角不开挂圆不回来了。 本文预计还有两三章就可以结束,谢谢大家看完这么大一段解释…… 谢谢评论的GN们~ 48. “所以……”陈川听见董宜修这个答案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某天走在路上,忽然捡到了一个已经丢失很久的风筝。那风筝多年来飘在风里,被雨水淋湿,又被日光烤干,挂在树上或者飘去远方,辗辗转转,几经周折,在某一个平凡的午后,轻轻地落回在了他的脚边。 他站在那破破烂烂的风筝面前,看着看着,这些年里心中的惦记还有心头的不甘,在悄然之中,尽数化作了无形。 “那我接触毒品的事……他也知道吗?” 董宜修没有回答,他起身到一旁的文件柜子旁边,用钥匙打开,翻翻找找,拿出一本文件。 陈川看那文件很眼熟,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那文件是他在董宜修那儿做戒断治疗时,董宜修几乎不离身的本子。 陈川一直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当时也并不好奇。 董宜修把那个本子摊开来推给陈川,说:“这是你在我这里做戒断治疗时的记录,你当时执意不让你母亲来,所以这些监护人的签字,我都告诉你是Alex签的。” 陈川低头去看,不是Alex。 从头到尾,整整二百多天的戒断,几乎每一页日常记录,监护人处写的名字都是——“傅之言”。 “你总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帮你,”董宜修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我是收了钱和人情才来帮你的。” “他没告诉我这些,”陈川说,“我当时以为他……” “打住,我不想做你们当中的传话筒,”董宜修喝了口茶,“你们之间的误会,等他出来了,你再好好跟他说。” 陈川看着茶叶在茶杯中慢悠悠地旋转,说:“好。” “陈川,你命不好,但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一个。”董宜修把那个本子放回柜子里,说:“全天下那么多的有钱人,你偏偏遇见傅之言。如果你遇见的是别人,以你的性子,可能会发生很多更糟糕的事情。” 陈川说:“我知道。我的圈子里多得是始乱终弃的例子,和老板谈真爱?成功的几率几乎是零。” 董宜修说:“我看你心里倒还都清楚。怎么……” “因为潜意识里比在意任何事都要在意他,所以常常患得患失,走进死胡同。怎么,你觉得我的行为不好理解吗?”陈川问。 “人当然对自己最看重的感情会有强盛的占有欲,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你的行为我都可以理解。事实上,我认为你们的问题不是出在肉`体的背叛,而是你们缺乏情人之间最基本的沟通。” 陈川笑了笑,“怎么就不是出在肉`体的背叛上?” “这是你们两个人在性观念上的差异,是可以被纠正的。” “可我们在纠正的过程中出了问题。”陈川接上。 董宜修点点头:“感情是人生中最复杂的东西,用理性和逻辑来分析的话,是收不到成效的。” “太深奥了,”陈川说:“但人在不同的年龄,经历过不同的事情之后,的确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我年轻的时候只想他和我在一起,他一旦做一些我不理解的事情,我就觉得他是不是不尊重我,是不是又爱上了别人。那时候太天真了,所以看不清现实,受到很多挫折。现在好了,现在我只希望他好好的——是个活人就行。” “慢慢来吧,”董宜修拍了拍陈川的肩膀,说:“最好的事情是,你们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底没有白费。” “和情人心意相通的感觉,很好,是不是?” 陈川笑着说:“是,即使现在局面前所未有的复杂,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总觉得自己是颗飘在水面上的浮萍。反而觉得是生了根的枝桠,莫名安全了许多。” 大概这两天就完结啦。前几天看了几个评论稍微BLX了一下,所以去写新坑,缓了两天,更新来晚啦,sorrysorry=33= 49. 那之后,陈川的生活里就剩下两件事:照顾陈瑾,等傅之言的消息。 陈瑾的情况却没向好的地方发展,换了四种药,不是陈瑾本身有排斥反应,就是无济于事,陈川、董宜修还有主治医生在一起商量再三,决定再试最后一种药,如果这种药还是不行,就带陈瑾去美国。 长亭终于也上映了,范以宁的经纪公司为了榨干范以宁的最后一点价值,借着电影的势头,风风火火地炒作了一把。 这样的同性题材还是头一次出现在荧幕上,虽然剪得连渣渣都不剩,但丝毫没有影响观众的观影热情。 让陈川觉得有点难过的是,长亭的故事感动了很多人,却只有少数人知道长亭背后的无奈和唏嘘。 上映那天,王辰久违地给陈川打了个电话。 随着范以宁的离世,他们之间的过节似乎也慢慢消弭了。王辰问候他的生活,关于傅之言的事情,陈川只是潦草的说了几句,王辰心里清楚,没有再问。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此。 陈瑾的最后一次试药还是宣告失败。 主治医生在失败后联系了南子昂。陈川正穿着隔离服在病房里陪着陈瑾说话,回头看到南子昂急急忙忙赶来,正在隔离病房外站着。 他给陈瑾盖好被子,推门走出来,摘下口罩,说:“麻烦你跑一趟。” 南子昂也有些担心,说:“哎,不说那些,方便说话吗?” 陈川说:“等我换件衣服。” 两个人在医院下面的小花园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南子昂开口:“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傅之言可能最近一段时间就能出来了。”南子昂说。 “真的?!”陈川大喜,“你别骗我。” 南子昂哭笑不得,“真的,我听说胡律师把事情也都给你讲了,不骗你,是基本没事了。” “那就好。”陈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是怎么样?等他出来再说,还是我先帮你把去美国的事情办上?”南子昂问:“你妈妈去吗?” “她不会讲英文,怎么去。” “那怕什么,美国现在遍地都是中国人。你妈妈去了也是个照应。” 陈川点点头,说:“好,那麻烦你帮我办办这件事吧,签证也不是一两天能下来的,我再等等他。” 签证下来的那天,傅之言也回来了。 这段时间里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再回来,却依然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模样。 陈川说:“你回来啦。” 傅之言点点头,脱下外套挂在手上,问:“陈瑾怎么样了?” 语气熟稔,就像这些天的分别都不存在,而他只是下了班才匆匆赶来一样。 “还好,我过几天就要去美国,签证刚下来。”陈川问:“你来不来?” 傅之言摇摇头,说:“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还要留在这边善后。” 陈川又问:“那你会不会来?” 傅之言没有回答,只是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温柔而缠绵。 他们一起在陈瑾的病房外吃了晚饭,是陈兰做的两道家常菜,傅之言吃得很开心。 傅之言喜欢吃宫保鸡丁里的花生,陈川挑出来几个夹到他碗里,夹到不知道第几个,陈川忽然说:“董宜修把当时的事情告诉我了。” 傅之言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说:“你知道了?” “知道了。”陈川一边吃饭,一边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我害你沾那些东西的,我心里总觉得愧疚。我想你那么要强的人,过那样的生活,一定不愿意让我这个罪魁祸首看见。”傅之言说:“董宜修也建议我那段时间少在你面前出现,他说……” “不会是说什么你是我的软肋之类的吧?”陈川问。 傅之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陈川在内心咆哮:董医生你也太夸张…… 见陈川低着头没做声,傅之言便接着问:“那你……怪我吗?” 说责怪呢,也太过头了。陈川想,但当时确实是傅之言的不管不问让他发了狠劲,虽然他一直觉得傅之言当时在他身边的话,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大的支持。 “怪过你。”陈川说。 无论如何,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 人生这样坎坷,难以前行,过去的事情,有时候要选择忘记。 傅之言依然很忙,但每天都会来医院和陈川见面。他们偶尔拌嘴,吵了两句又和好,很像平凡生活里每一对囿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夫妻。 直到陈川去美国的前一天,没有任何通知的,当时被压下去的那个和南子昂激烈争吵的视频,竟然直接发布在了绿水日报的官方微博上。 这视频激起了滔天大浪。 陈川这么多年来连个绯闻都没有,走红快,被封杀,还有个生母至今不明的儿子,民间的猜测早已不绝于耳。 董宜修的医院门口堵满了记者,陈川的手机直接被打爆,微信更是开都不能开。 在视频里,南子昂的声音经过了处理,面部也打了马赛克,大概是爆料者碍于南子昂的身份,不想横生是非。 陈川看着那些消息,非议,妄测,心里却没什么波澜。肖哲带着傅之言的话赶来,要他无需担心明天,本来就是私人客机,停机坪也不会是在媒体能够堵到的地方。 肖哲说,这个视频是绿水日报的小记者、曾经爆料陈川有儿子的那个人,通过南子昂公司的内部员工拿到的,那个员工的名字,好像叫杜寒声。 陈川笑了笑,说:“无所谓了,陈瑾现在生病,我本来就无心工作,去美国全当透透气了。” 肖哲点点头,正要走,被陈川叫住:“哎,等等。” “明天,傅之言会来吗?” 肖哲说:“我不知道。” 第二天在停机坪,陈川左等右等,来的人却是肖哲。 “傅总实在脱不开身,”肖哲说:“他说很抱歉。” 陈川笑了,“还好,倒是你家傅总,现在连抱歉的话都会说了。” 肖哲不习惯这些玩笑,只点了点头。 陈川回头叫陈兰:“妈,走吧。” 尾声 傅之言在洛杉矶有套别墅,不大,但地段很不错,离陈瑾的医院也很近。 国内的事情随着陈川的离开和傅之言有意的压制渐渐销声匿迹,长亭的票房却没怎么受影响,这才让陈川松了一口气。 在洛杉矶这边慢慢待到了秋天,陈瑾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 陈川偶尔看新闻,傅之霞因为收受贿赂锒铛入狱,但年限比别的人稍短,他猜想,大约是周旋得来的结果。 傅之言三天前打过电话,问了问陈瑾的情况,又问他习不习惯,却丝毫没提到来美国的事。 陈川便也不问。 那天的洛杉矶难得下了雨,天空阴沉沉的,窗外雨声潺潺,却听得人心里躁郁。陈川在家里匆匆忙忙地做好早饭,打包,穿好衣服,忽然听见门铃响了。 “请等等,”陈川大声应了一句,抓起门钥匙,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是傅之言站在那里。 傅之言的背后是这座陌生城市里淅淅沥沥的秋雨,他手上拿着伞,肩膀两侧有些许的水渍。 他站在门口,笑着说:“阿川,我来了。” 陈川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来,只见他风尘仆仆,有着长途飞行带来的困倦,却又神采奕奕,目光温柔。 陈川蓦地想起认识傅之言的那一年,他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这样的一段话: 「——你怎么来了?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关岭,趁着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漂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 半生漂泊,终是雨打归舟。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